一条路
一条路

       

天湖山小草 摄

  我午夜梦回时,梦见最多的还是这条非常普通,一点都不起眼的柏油路,因为这是我回家的路。

    我每天下班回家都要经过这条路,有时候坐车,有时候走路。
    这是一条普通的路,黑色的柏油路面,人行道栽了两行说不出名字的树,靠近水库的地方种着垂柳。春夏之时,树木郁郁葱葱,垂柳依依像是婀娜多姿的少女;冬天,路面散落许多枯黄的叶子,远远望过去,仿佛地面铺了一层斑驳的地毯。
    天气好的时候,我经常从单位走路回家。我每次都是急匆匆地甩开膀子迈开大步,目不斜视往前走。对于上班族来说,结束了一天面对电脑的工作之后,急需的就是简单的伸展身体的活动,下班后来个快步走是最好不过的了。
    既然是快步走,那么人行道种的什么树,公园里开的什么花,水库里的水位是否上涨,都和我没多大关系。我累了一天,视力也不好,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欣赏身边熟悉的风景。
    前几天难得的秋高气爽,我又走路回家。走到水库边的时候,我忽然放慢了脚步。夕阳即将坠入群山怀抱,那一轮圆圆的日头像枚黄澄澄的鸭蛋黄,仿佛在诱惑我说:来吃我啊。我童心大起,用两根手指隔空捻住它,又用手机拍了下来。透过手机镜头,我发现平时被我忽略的风景其实很美。
    一面湖水倒影着一轮夕阳,夕阳在水光粼粼中跳跃成一串长长的光圈,“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白乐天的诗句适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没有比这句诗更适合眼前的美景了。水边的垂柳不再翠绿,光秃秃的枝条垂落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在夕阳柔美的光线之下,居然没有一丝萧瑟的意思,反而有一种楚楚动人的我见犹怜之感。不远处人行道一棵不知名的树,满树的叶子红了,它傲立在众多绿树当中,卓尔不凡。我凝视它的时候,恍惚间生出枫叶红了的错觉。
    更远一些,山脚下农家小院已经升起袅袅炊烟,我似乎闻到大锅饭的香味,这令我食指大动。山脚下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县城跟文田镇已经完全无缝对接。
    我小的时候这条路可不是这样子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从县城通往文田的路还是土砂路,往返主要靠步行和自行车。文田下坡这段路非常陡峭,半山腰还有一个几乎九十度的急转弯。我在这条弯道上吃足了苦头。
    上坡是骑不上去的,必须推着自行车上山顶。路两边是连绵数里的坟包。我胆小,每次推车时都是梗着脖子直视前方,眼角余光都不敢乱瞟,唯恐坟堆里蹦出一个什么东西。有一次我跟同学一起上文田,她看见我这如临大敌的破表情,非常鄙夷:“青天白日的,你怕鬼啊?”我没好意思告诉她,我还真的是怕“鬼”。
    下坡骑车本来是件很拉风的事情,不用蹬,自行车顺坡而下,夏天还可以感受清凉的风从耳边呼呼刮过,享受飞一般的感觉,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掌好车龙头和控制速度。我手艺不太好,有次骑车下山没控制好速度,拐弯时正前方忽然走出一个人,我紧急刹车,前轮在砂路上打滑,我和自行车在空中双双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下了山沟沟。幸运的是我没有直接摔进路边坚硬的排涝沟里,而是被甩飞到稍远一些的农田里。饶是如此,我还是被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时候年轻,身体骨骼柔软,在田里躺了半天拍拍泥土爬起来,找到快散架的自行车,又“哐当哐当”骑回家。
    后遗症就是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骑车下坡,任何坡。
    现在上下山的路修建得很漂亮,平整的柏油路,齐整的路灯,宽敞的人行道。急转弯的坡道被铲平了,变成了一条坡度平缓的直通大道。
    以前,从文田下了坡到县城,路两边都是农田。秋天的时候,金灿灿的稻田一望无垠,空气里都弥漫着丰收的喜悦。“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每次听李健唱《风吹麦浪》,我想起的都是幼年时在这里见过的风吹稻浪。我是个南方土包子,没见过北方的麦子。记得小学时老师带我们去秋游,都是来这条路上看风吹稻浪。
    这条路是县城唯一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路,狭窄且是砂石铺就。老师带着我们从县城走到这里,对小小孩童来说,简直就是长途跋涉。其时,县城范围很小,基本都是一层两层楼的矮房子,走到老车站过来一点点差不多就荒无人烟。两旁是农田和菜园,依稀记得还有一两眼小池塘。彼时路上车很少,一走出县城范围,老师的监管松懈下来,我们立即化身为放飞的小鸟,在路边尽情撒欢。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学生,大家不会彼此嘲笑谁把韭菜当成了草,把冬瓜当成了西瓜。现在想起来,我们这群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草包”,肯定给老师带来了许多欢乐。
    远处的东岳府山巍然屹立,遥远得仿佛在天边,我好想老师带我们走过去,看看山的那一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儿时走过的土路从水泥路改成了柏油路,路面拓宽了,两旁的农田变成了高楼,从县城一段一段连起来,直到山脚。
    县城陆续修建了澄江大道,嘉禾大道,滨江路等等,还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新路。通往外面世界的路四通八达。
    多年以后,我早已见到了儿时向往的山那边的风景,我甚至见识了世界最高的山峰珠穆朗玛峰另一边的风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罗马石板路,威尼斯以船代车的蜿蜒水路,北京的长安街,上海的小弄堂……每一条路都比我家乡的路美千倍万倍,但我午夜梦回时,梦见最多的还是这条非常普通,一点都不起眼的柏油路,因为这是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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