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鹰犬打探开道（《西岳降灵图》局部）

应有尽有的奢华车队（《西岳降灵图》局部）

 "虎溪三笑"《白莲社图》局部

庐山白莲结社《白莲社图》局部 

 ◆曾孜荣

北宋的人物画大师除了武宗元，紧随其后出现的就是李公麟了。他把纯粹的线描绘画进一步发扬、完善，形成了最具特色的中国画技法之一———白描。白描就是完全不用色彩，仅用水墨线条来完成造型。线条的起伏、浓淡、缓急和刚柔非常讲究，富有文人士大夫的审美情趣。

李公麟的白描人物画《西岳降灵图》，五米多长卷，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画的是道教中五岳山神之一“西岳大帝”下凡出巡的场景。有学者考证，这幅画其实也是一位皇家大人物及其眷属出行的真实记录。

画卷一开始，首先出现的是两位骑兵模样的人物。古时候，如果一位大人物要出行，或者是有一场军事行动要开展，就必须派出行动敏捷的骑兵在前面打探开道。这两位就是古代的“侦察兵”，也叫做“斥候”。

紧接着，画面出现了几只老鹰和猎犬。这两种动物有什么含义呢？其实，和前面的斥候一样，老鹰和猎犬也是负责侦查情况的。老鹰可以在天上俯瞰地面，猎犬可以在地上追逐异常的目标。葛洪在《抱朴子》这本书里写道：“寻飞逐走，未若假伎乎鹰犬。”后人就将“鹰犬”延伸比喻为供权贵驱使的仆人，或是为豪门奔走的爪牙。

接下来，大人物终于出场了。在他身边前呼后拥着一大堆人，有的捧着宠物———是各种猎鹰；有帮忙拿猎物的，因为大人物一路出行，也在一路游猎。

还有摇旗呐喊的，吹奏喇叭的，这些都是王公大臣出行时，必须的仪式。

这个大人物不仅骑着高头大马，而且体态比旁边的普通人大上一圈，这是中国画人物造型的一个传统，是一种常见的夸张表现手法，术语叫做“主大从小”。

比如，唐朝大画家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里，皇帝就比他身边的侍从要高大许多。再看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画中的主人公韩熙载，体格也要比别人大不少。这在历朝历代的人物画中，是经常出现的类似场景，都是为了凸显王公贵族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在前呼后拥和摇旗呐喊的人群中，还混杂着一些鬼神，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在东西方文化中，都有类似的传说。天子或大人物出场、降生，天龙、鬼神、仙女等都要来祝贺散花、侍奉守卫。

比如在敦煌壁画里，有一幅《夜半逾城》，画中悉达多太子头戴宝冠，骑马握着缰绳，有四个天神为他托住马蹄，奔腾于空中；前面还有骑虎的仙人为他开道；四周有飞天、力士护拥着他，奏乐散花，一派灵动的场景。

在西方古典绘画中也可以看到类似的场景。比如鲁本斯的《三圣贤的朝拜》，描绘了《圣经·新约》中的一个故事。传说耶稣刚一降生，就有来自东方的三位圣贤去朝拜他。在这个场景中，可以看到，天上还有两位天使，召唤着大队人马一同赶来朝拜耶稣。

随着画卷的展开，画面从庄重、肃穆的气氛转向柔和、平静的风格，连升腾起来的云雾也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女主人公和她的“小王子”登场了。

在许多家眷和侍女的围绕下，骑马慢慢前行。侍女们，有负责牵马的，有专门照料小孩子的，还有举着团扇、扛着拂尘、抱着花瓶的，箪食壶浆无所不具。连叭儿狗、学舌的鹦鹉这些小玩意也出现在了画面中。

自家眷出场后，画面从这里开始，与前一段的风格截然不同，动物与器物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男主人公身边护卫性的仪仗变化为女眷们的生活用具，还有餐盒、酒壶……应有尽有。

接下来，画卷进入最后一个部分，几架庞大的牛车出现了，有好几头牛在拉着这些车，缓缓前行……

这些牛车，真是豪华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宽大平稳的车身、锦绣美丽的装饰，甚至还有华丽的棚顶与帘幌。其豪华奢侈，可以甩18世纪法国贵族的马车好几条街呢。

在古代，贵族的妇孺出门远行，或是骑马，或是乘车，又或是坐轿，完全是随心所欲，看天气，看路况，看心情……奢华舒适，无所不用其极。

李公麟有个外甥，名叫张激，也是一位白描画大师，画法得到了舅舅李公麟的真传。以至于张激流传于世的唯一孤品《白莲社图》，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误认为是李公麟之作。

中国古代，同一家族画家辈出是很常见的情形，因为独门技法常常秘不示人，亲戚则容易学到了。

《白莲社图》八米多长的画卷上，描绘了东晋慧远法师在庐山东林寺，白莲结社的聚会场景。

慧远法师是佛教净土宗的开山祖师。他和我们熟悉的东晋人物有很多佳话，比如陶渊明。

东林寺旁有一条虎溪，据说慧远大师送客，不论身份贵贱，从来不过虎溪。一天，陶渊明和著名的道教宗师陆修静来拜访，三人谈得极为投契，慧远送二人离开，也是依依不舍，边走边谈，忽听山林中虎啸示警，才发现自己早已越过虎溪数百步了。三人大笑作别。于是留下了“虎溪三笑”这个脍炙人口的故事。

这幅《白莲社图》就以虎溪的泉石树木为背景，开篇描画慧远法师握手言别道士陆修静，虎溪桥在他们身后，暗示已不知不觉破戒过了虎溪桥。

庐山白莲结社的故事，北宋以来，成为热门的诗、画题材，李公麟、仇英、文征明、石涛等大家都画过莲社图。为什么对这个典故这么热衷呢？因为这个题材表现出儒、释、道三教合流的思想。“虎溪三笑”的传说更是直接点明，陶渊明、慧远、陆修静分别是儒、释、道的代表，三人笑语，三教合流，自魏晋到北宋，己经成为中国文人的思想基础。

张激作为北宋末期白描画的集大成者，他继承并糅合了各种线描画法的精髓，画面可动可静，或疏或密。在人物、动物、器物、服饰等多方面，体现了北宋以来笔墨及构图方面的艺术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