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海由神造,境由心生——杜小同水墨观想
杜小同水墨作品
◆飞絮
画家会造境,诗人亦懂画画。一幅画里常常有诗意弥漫,一首诗里常常有画面流转。所以见到触动心情的景物时,我们常常说:如诗如画。
万物皆有其所,包括水。水之所在不似山石花木鸟兽草虫,它既可有形,亦可无形。常听画画的朋友说,水最难画了。中国传统水墨山水画中,以海为题材的似乎很少。海,集水之最。流云是水,飞瀑是水,溪、潭、河、湖、江都是水,但这些,不亦都是水墨画中常见的水之题材么?
独独不见海。
海无垠,变幻无穷,如何在局部的纸上区域把握和营造海的气质,想必这对于我们聪慧绝顶的先人来说,亦并非难事。或许,是崇尚高致幽远境界的中国古代文人们,并不热衷于此吧?
中国人的审美哲思一开始就指向山水花鸟。山水花鸟最无为。无为中有归隐,有庄周晓梦,有大智慧、大境界。或许,即便是“智者乐水”的那些先人中的智者,也未见得曾有征服一片海洋的野心吧?
海由神造。又或许,这个造海的神并非来自古老的东方。
所以第一眼看到杜小同画的海,就有轻轻的震颤与讶异———出乎意料,然,又深契吾心。就像第一次读到博尔赫斯的诗:
“是深渊又是光辉,是机运,又是风。
谁望着它,谁就是第一次见到它,永远如此……
海洋是谁?我又是谁?
那伴随我最后一次挣扎的日子
会给出答复。”(博尔赫斯《海洋》)
“世上没有一种事物不如烟云般……
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你是云,是海,是忘却
你也是你曾失去的每一个自己。”(博尔赫斯《云》)
不论是流连于诗、画或景物,还是睹物思人、借物咏志或物我两忘,我常感佩于尝试用笔墨去写下艺术感悟的人———诗人,或画家。不知道杜小同是否读过博尔赫斯的这些诗,但我认为画家一定是像写诗一样去绘一片海———捕捉,提炼,再造。漂浮、沉潜,游心于笔墨。真真应了那句“艺术是幻想和解脱的游戏”。
灰濛,宁静,悠远。杜小同笔下的大海,无波亦无沄,又常在不露声色中暗蓄风雷。画面半明半昧,宛如昼与夜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不是黄昏,胜似黄昏。
其实,海的尽头比山的尽头更辽远,海的深处比山的深处更幽秘。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一个善用“灰色”的画家,令他笔下的海就像博尔赫斯的诗一样,多么狡黠而迷人!在这些灰蒙蒙的海上,画面中那些试图融入海洋的人,既有得偿所愿对海的“冲撞”(成功)感,又有混迹埋名被海遮蔽的“消隐”(失意)感。仿如既是一个个如鱼在水的“我”,又何尝不是一个个无处安放的“我”?
灰,是冷色。冷,是消逝,寂灭,也是永恒。杜小同在他的“大海”里,画出了生命盛衰在境与物的观照中的独有体验,也画出了时空的无尽延伸。这些画,就像是画家的大脑与手的延伸,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