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渐鸣
单孝天手札
上世纪的上半叶,上海是艺术家的重要聚集中心,因为有了赵之谦、吴昌硕等大家巨匠,影响深远。那时学艺,还是老辈人的方法———老师示范,学生旁观,然后动手,择日将作业呈上,由老师批语或改动。这样留下的作品谓之“课稿”。学生把老师的批语或课稿视为珍璧,一是可从中悟得学问,二是借此可证一份情谊。
此则手稿,即为单孝天为刘永赓篆刻所作的批语。
单孝天(1921-1994)本为浙江绍兴人,寄居上海。学印师从邓散木,工书,善画兰,疏散流利,多秀逸之气。系20世纪杰出的篆刻家。先生一生,为人谦和淡泊,诲人不倦,对后学之辈常倾囊相授,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刘永赓早年留学日本法政大学,归国后操业律师。家境殷实,富收藏。由藏而作,因为和上海书画名家都有交情,所以常向各路高手讨教。刘永赓比单孝天还大16岁,然向其执弟子礼,学习篆刻。能者为师,在当时是一种风气。
吴昌硕开创的吴门篆刻,力追秦汉封泥印和烂铜斑蚀的效果,苍茫老辣,一时效仿者众多。刘永赓亦是其一。想必他是以这路风格刻了几方印寄去向老师求教的。故单孝天回复道:
“所作颇见天才,惟欠合法度,且间有失诸篆理及篆误。治印篆误为最要不得之事,宜加注意。”———先表扬一句,再指出错误,严肃中有几分关爱。
“刀法不外切、冲、涩等数种,以切刀较烦用,分向外向内二种,涩刀惟用于刻牙,治石极少用。宜多临摹秦汉诸印,初学择其规矩谨严、布局方正者仿之,必有猛进。”———开始传授真经,指出刻印正确的方向。
“治印虽曰雕虫小技,然亦大有章法,且仓石一路,初学不宜,学此犹画中石涛山樵也。”———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学生,刻印吴昌硕一路不宜初学,就像学画不宜一开始就学石涛一样。大概吴、石皆自家面目强烈,上手易染习气。学艺当取法乎上,吴昌硕的源头在秦汉,故宜也从秦汉入手。
单孝天的批语,在今天看来仍是非常正确的,是对学生极端负责的,这体现了老辈人为艺的踏实。“夫子霭霭然”当如斯也。相比于今天,为了上个全国展览,有些老师尽教学生如何走偏门,恨不得三五天就速成,把学生当作捞名取利的牺牲品。更有甚者,听说有的老师从不为学生当面示范,问其何故?曰:我是名家,一出手就是钱啊!
———所以,现在想要得到名家这样一纸毛笔批语,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