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杨万里与陆游作为中兴四大诗人的佼佼者,其交往不得不引起我们关注。
作为当世两大诗人,他们闻知对方已久自无疑。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孝宗淳熙十三年寒食节,当时杨万里六十岁,陆游六十二岁。杨万里、陆游、沈揆、尤袤、莫叔光、沈瀛等人在临安相游唱和。陆游和杨万里惺惺相惜,唱游最多,此后也有数次诗歌往来。但见面的机会却微乎其微。与唐代李杜、北宋欧苏以及苏黄的深挚友情不同,这两位南宋诗人,私交并不深,可谓平淡。在他们的朋友圈中,杨万里与朱熹、张栻情谊笃深。陆游则与诚斋老乡周必大感情深厚。
诗人交往,本完全因其个人心性和价值追求而定,无可厚非。但因为这两个诗人总是被人拿来比较,或者共同论及,因此他们的关系如何,也是一个让人关心的话题。杨陆感情并不深挚,一方面,缘于诗歌追求不同。陆游诗歌“主气”,每每“悲愤积于中而无言,始发为诗”,而杨万里“主风味”,强调“意在言外”、“诗已尽而味方永”。陆游反对晚唐形式主义诗风,而杨万里中年后公开标举晚唐,称“晚唐风味同谁赏,近日诗人轻晚唐!”另一方面,政治见解不同。晚年杨万里认为对金用兵已失去时机,人才和储备也不足以“恢复”中原,主战的态度变得低调了很多,而陆游毕生积极主战。韩侂胄对金用兵,辛弃疾、叶适等积极响应,陆游热情写诗歌颂,而杨万里则认为是“动兵残民,谋危社稷”,反对出兵。当年韩侂胄网罗各方人才,请杨万里为他新落成的花园作记。杨万里说,官可以不做,记决不能写,以表明自己不愿攀附权贵,保全名节。而陆游反对党争,主张团结,韩侂胄向他求记,并不推辞。
无论如何,杨万里以其赤子童心扑进自然,做自然万物的知己和记录者;陆放翁以其耄耋雄心郁郁北望,自始自终书写着一个爱国者的豪迈诗篇。两人是熠熠争辉于南宋中兴诗坛,成为数百年来人们翘望的星宿。
南溪之上,于今,诚斋的墓冢仍在,于一片葱郁的松林间,静享时日流逝不断叠加的光荣与赞誉。杨公的后人,仍然栖息在这片淤泥之地,插秧锄禾,晴耕雨读,过得如此平常,也如此从容。在村子的祠堂里,《诚斋诗集》的刻版仍小心地被族人珍藏着。在印刷传播工具大变的今天,这些阳刻木版,仍使人领悟到古人传承文化的一种诚心与敬意。杨万里以“诚”命名书斋,专意发扬老祖宗创造出的这一文化血脉。正心诚意,因而在一个诗人同时也是一个积极进取的士大夫精神世界和世俗生活中,成为一种信仰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