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他乡即故乡
在杨家岭人的心里,经年不息地流淌着两条江,一条远远地蜿蜒在天边,它叫新安江,那是故乡;一条“哗哗”地穿过于眼前,名曰八江,那是家乡。

原标题:日久他乡即故乡——永丰八江杨家岭村的变迁

       

迁徙后的杨家岭

■李代发

在杨家岭人的心里,经年不息地流淌着两条江,一条远远地蜿蜒在天边,它叫新安江,那是故乡;一条“哗哗”地穿过于眼前,名曰八江,那是家乡。

在一个阳光洒脱泼辣的午后,我们走进永丰县八江乡杨家岭自然村,仿佛走进了一幅山水画廊。这里山铺绿,杨梅、板栗站满山岗;这儿田漾波,风吹田畴,稻浪翻滚。

谁能想到,这儿原来人烟稀少,谁能想到,这儿曾是山穷水恶。四十九年,弹指一挥间,如今的杨家岭村,已是远近闻名的果业村、富裕村、文明村。

沿着微微上斜的水泥路,我们走进了组长张杜成的农家小院,听他道来移民永丰八江这几十年来的风雨往事。

故乡,悲莫悲兮生别离

新安江,发源于安徽徽州(今黄山市)休宁县境内,东入浙江省西部,经淳安至建德与兰江汇合后,为钱塘江干流桐江段、富春江段。新安江水力资源丰富,流域内有丰乐、新安江两座大型水库。而如今我们记住的多是有“奇山异水,天下独绝”之称的千岛湖,却往往忽略了沉睡在这湖下的百千古老村落,忽略了迁离这村落的几十万新安江儿女。

1954年5月24日上午10时,新中国第一大水利工程———新安江水利工程移民正式拉开了序幕。新安江移民,经历了外迁,回流,再外迁等有序或是无序的过程,前前后后十六年,其中迁来江西的就有十万人之多。

永丰县八江杨家岭,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淳安移民安置点。

张杜成,杨家岭自然村的组长,8岁便随父母移民来到八江,如今已是中年。中等个子,皮肤微黑,长期风吹日晒的脸庞上,泛起一层阳光般的油彩。说起移民,他的话匣子打开了,一幕幕的回忆,一件件的往事,便从他的口中连串涌出。

1969年12月19日,这是公社通知全村人必须要离开的日子。

县里,公社,还有大队,都来通知几遍了,可大家一次次将行期推后。千里离家,故土难舍啊!不能再推迟了,再推,不仅影响水库的正常蓄水,搞不好,还要出人命的。

村前就是临时的码头,聚集着即将离别的男女老少,没有笑容,满脸悲戚,间杂着老人、妇女、小孩子的哭声。一家分配一条木船,能带走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锅碗瓢盆,刀锄锹耙,捆了又松,松了又捆,都已经好几回了。送行的亲友早已在家门前等候,该说的话,翻过来顺过去的,都说了好几遍,8岁的张杜成在一旁听着,都已经能背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姐、姐夫,你们要保重,到了那边就发个电报给我们啊。”舅舅一边说着,一边紧拉着张杜成母亲的手不舍放下,生怕这一放手就是今生。

“这一去千多里,你们大家要照顾自己。你们几个小的们,要听大人的话……”

话未尽,已是泪两行。

“起灶”的仪式已经在大家或沉默或啜泣中完成了。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去江西的火车了。

洗脚上岸。下午六时整,吉时良辰到来。上了船,群帆远去碧空尽,唯见手臂挥。

船桨拨动江水哗哗,船上离人呜咽。别了,新安江。

故乡渐行渐远,前方是什么?虽然三姓的代表,早就给大家通报了他们此前到江西考察的情况,大家对未来的村子都有个大概的印象,可心中还是空落无着,似乎一片片飘零的冬叶在寒风中打着一个个旋儿,不知飘向何处。

新安江水库建设中的后期移民,不管是情愿或是不情愿,甚至没能来得及与祖宗告别,就这样离开家园,各奔东西。乡情、亲情、友情,生生割断,于是他们一辈子背负着这份牵扯不折的乡情,在他乡重建家园,守望乡愁。

他乡,勇者处处是家乡

下船,上火车。下火车,上卡车。扶着“咔嚓”作响的栏板,望着烟尘滚滚的路面,一路行来,一路迷茫,樟树,永丰,八江,路越来越窄,村越来越小。解放牌卡车开到公社所在地,就再也走不了了。下车,疲惫的人群排着长队,拖儿携女步行前往杨家岭。

就在那个家家难以自保的年代,纯朴的八江杨家岭原住民,在政府的号召下自动搬离杨家岭,把屋子、田地、山岭毫无保留地让给了新来的淳安移民。

全村28户142口人,只有251亩贫瘠的水田和旱地,1000余亩零散偏僻的山林,每人264元的移民安置费。田,旱涝不保,种一季都难保证水源供应;山上,灌木丛生,荆棘载途,中间零星地长着些松树、杉树。靠这些田、山岭,怎么去养活全村这100多男女老少。

“当时大家没少埋怨最初来八江考察的三姓代表,怎么会看中这样一个鬼地方。”张杜成幽幽地说道。

住哪?村子里有一间大礼堂,人多的家庭每家分得两间,不够的,就三四家人共一个牛栏间,一户五六口人也只能挤在十来平方的空间里。这就算是把住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大家要吃饱饭,穿暧衣,怎么办?粮可从田里刨,可钱呢?这是摆在这群新安江移民面前严峻的现实。

移民们的第一个春节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伴着泪在饥寒中度过。

多少次都想过回浙江,可家乡已经淹没在水底,田地没了,户口迁了,靠什么安身生活。回去的路,已经断了。

扛起犁铧下田才是眼下要做的。在这艰难的岁月,全村年壮劳力,集体而作,日落而息,春天播种,夏日耕耘,待到秋收,也换不够全村人整年的口粮。张杜成家凭着父母和奶奶三个劳力,加上两个姐姐的帮衬,仍然是寅吃卯粮,年年辛苦,年年青黄不接。

看着山,有劲不能使;望着田,想种种不了。全村人的日子过得清汤寡面,家家户户食饱不了腹,钱上不了手。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一熬就是十年,1979年的春天,一个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从此改革大潮风起云涌。1980年的春天,杨家岭人分田到户啦!淳安人积压多年的干劲和想法,终于可以实现了。

要想吃饱饭,在当时条件下,就得开荒辟地扩大耕地面积。山脚下的荒坪,砍开来;茅屋后的旮旯,理出来。就这样刀砍锄挖,全村老少开出了几十亩的新地。那一年,苦苦熬过十年饥肠辘辘日子的淳安人,第一次尝到了吃饱饭的滋味。

肚子饱了,可口袋还是空空。穷则思变,路在脚下,这难不倒勤劳肯干、多思善谋的淳安人。

1984年,村党组织决定全村向荒山进攻,向荒山要“票子”。

开荒种果树一定能致富。凭着一股使不尽的热情,杨家岭人男男女女齐上山,开垄、挖坑、下苗、施肥,硬是在这千亩荒山秃岭上种下了板栗、柑橘、杨梅等果树。等到挂果丰产期时,又遇到百年不遇的寒潮冻害,接着是果树品种退化,跟不上老百姓水果消费的需求了,丰产却不丰收。

是砍掉果树改种杉木、油松,还是继续着甜蜜的事业?

杨家岭人不改初衷,他们采取补充新品种、高接换种、树下经营等措施,改善品种结构,提高果品口感,通过30年的艰苦探寻试验,1000多亩的荒山如今已成月月可赏花,四季能品果的花果山了。今天的杨家岭村以杨梅最多,成熟季节,层层绿叶成阴,星星红果点缀,真是杨梅的家乡,杨梅的山岭啊。

“现在全村每年水果年产值500万元以上,户均收入达10多万元。虽说现在柑橘还是青的,可预订得差不多了。逢到五一国庆时,城里头下来采摘的人是一拨接一拨,一家人都忙不过来。”

谈起这些,张杜成脸上满是自豪,这是奋斗出来的幸福,这是杨家岭人不等不靠,艰苦创业,用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豪情写就的华章。

为把现有果园精耕细作,实现效益的最大化,杨家岭村2007年成立了杨家岭果业生产合作社,2012年建立了产业支部,在原有统一果业生产、运输和销售的基础上,产业支部还为果农提供技术指导,引领果园向观光农业、休闲农业迈进,带领更多的村民发家致富奔小康。如今每遇果子成熟季节,各色的车子一辆辆开上杨家岭,游人们忙着摘果赏景拍照。2018年端午前后杨梅采摘季时,村里各家各户接待来客达3万余人,仅杨梅一项收入,全村就达100余万元。

日久他乡是故乡

清风徐来,老樟树叶儿沙沙,斑驳的光影漏下,洒在树下一只带着鸡崽的母鸡身上。

如今的杨家岭,全村56户人家,家家住上了带院子的小洋楼,家家有了小汽车,日子已换了新天。仅剩的一户贫困家庭,也正在县乡村干部和产业支部的帮扶下,通过发展果业,不日也将会摘除“贫困”帽子,共同奔向小康生活。

说起现在的生活,张杜成这个杨家岭村子的带头人,脸色温暖,目光清亮。村头的文化活动中心里,1000来册图书码放整齐。阅览室里,七八位村民和四五个刚放假的小学生,正在安静阅读。物质生活富足的杨家岭人,也正快步迈上精神生活的高地,新生活在他们这些移民三代的身上,正迅猛地发生着裂变和聚变。

近些年,两地亲人互有走访,新安江的水醇,杨家岭的梅甜。千岛湖1078座大大小小的岛屿,犹如移离他们的几十万淳安儿女,昂起不屈的头颅,移民到哪里,就把改天换地的勤劳和智慧带到哪里,就把幸福的生活铺展到哪里。

时间是最好的粘合剂,粘合着千里路,粘合两地情。岁月悠远,人事变迁。淳安乡民,把汗水洒在这,把儿女生在这,把亲人葬在这,也把幸福的生活牢牢地安定在这,故乡遥,他乡近,日久他乡成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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