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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经:鹤林(连载二)
2018-06-08 09:49 来源: 吉安新闻网—井冈山报

     

《山静日长》图  

◆李晓君

让我们来关注罗大经的家世。这样一个有高士情怀的人,究竟出自怎样一个人家?我相信,这样的人,以及这样的人家,在历史上并非绝无仅有。他们的队伍里,还可列上陶靖节、徐孺子、沈三白、魏兆凤……

散落在史册、笔记、方志里只鳞片爪的信息,给我们勾勒出一个并不完整的形象。这形象足以让我们眺望和想象。作为早于罗大经两辈的名儒杨万里,在鹤林童年的印象里留下了清晰的倒影———并因其卓越的声誉和道德力量,给一个孩童带来深刻影响。杨万里是南宋中兴大诗人,与陆放翁齐名。作为志在恢复中原、积极主战的庐陵前辈,他一生做过大官,也屡遭和议派的打击。晚年辞官回乡,在悠闲的田园乡居生活和壮志未酬的苦闷复杂心境中,度过了堪称长寿的余生。

对罗大经来说,杨万里的巨大身影,出现在红色丘陵、翠绿松岗,和暮晚蓝紫色天空背景中———彷如仰望的神一样。一切才华横溢的人,记忆里都有一个或数个偶像。直到有一天,(如有可能)他与偶像平起平坐,以俯瞰的视角完成自己人生的凤凰涅槃。作为杨万里的同乡———在南宋,这样的名字大约还可以列出几个:胡铨、杨邦乂、刘辰翁……他们,构成了一个强大的文化场,濡染着包括罗大经在内的后辈学子。在这些人物当中,大经只见过杨万里,《鹤林玉露》有记载———乙编卷五《月下传杯诗》:“余年十许岁时,侍家君竹谷老人谒诚斋,亲闻诚斋诵此诗,且曰:‘老夫此作,自谓仿佛李太白。’”

当一个孩童,听一个声誉甚隆的老者,自比李白———内心该受到怎样的震动?这样的印象注定是不可磨灭的。而他或许会心里嘀咕:这狂傲的老匹夫是不是疯了?杨诚斋《重九后二日同徐克章登万花川谷月下传杯》诗如下:

老夫渴急月更急,酒落杯中月先入。领取青天并入来,和月和天都蘸湿。天既爱酒自古传,月不解饮真浪言。举杯将月一口吞,举头见月犹在天。老夫大笑问客道,月是一团还两团。酒入诗肠风火发,月入诗肠冰雪泼。一杯未尽诗已成,诵诗向天天亦惊。焉知万古一骸骨,酌酒更吞一团月。不难看出,这诗是对李白《月下独酌》的致敬。《月下独酌》有苦闷,有惆怅,而诚斋这首诗则天真和狂放,二者风神俊逸的气息相仿佛。月下传杯,既是向李白的致敬,也是对前贤的延续!一种伟大的诗歌气质,在真正的诗人中间传递。这样的记忆是珍贵的,因为它曾经对一个少年,给予一种召唤,一种指引。

竹谷老人,名罗茂良。明代吉安大儒罗钦顺在《整庵存稿》卷九《桃林罗氏重修族谱序》有记载:“宋嘉定间有竹谷老人茂良者……”这个低级官僚,在明初内阁大学士、吉州人杨士奇《翠筠楼记》中也有记载:“吾闻宋有号竹谷老人者,高尚绝俗之士也。子大经及其弟应雷皆理宗朝进士。大经著书有《鹤林玉露》传于后世。”罗茂良官不过八品,《鹤林玉露》载:“嘉定间,余在太学”。依宋制,七品以上官僚子弟,可入国子监读书,八品以下子弟,则入太学———由此可知。

竹谷老人罗茂良,身上有清士风度,文采和谈吐不俗。他与同乡杨万里、周必大、曾三异等名流交往密切。作为杨万里长子杨长孺的同辈人,他们更是交往频繁,经常互相赠诗唱酬。虽然被父亲杨万里的巨大声誉所笼罩,但杨长孺还是以他的名节、清廉赢得了很大的名声。父辈们的志向和言行,对于罗大经人格的形成,不可低估。

虽然没有显耀的门庭,没有贵胄之家的名望,但罗大经却有鸿鹄之志,惜乎一直没有很好施展。他一生从政的时间并不短,但一直在做一些技术型工作,属于幕僚的角色,从未做过主官。至于他为何一直得不到升迁,则不得而知。因为性情?政治取向?还是别的什么?已难考证。我宁愿相信是命运的捉弄,将他埋没———考虑到,古往今来,被埋没的人不在少数,青史留名的人多少不是侥幸,便应看到,无法用逻辑的合理性来代替人的命运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

大经曾说:“高适五十始为诗,为少陵所推。老苏三十始读书,为欧公所许。功深力到,无早晚也。圣贤之学亦然,东坡诗云:‘贫家净扫地,贫女巧梳头。下士晚闻道,聊以拙自修。’”可看出,他虽任情自适,但并不怠惰慵懒,如果我们以为他一开始便消极处世,那就错了。他应有较高的志向,并自我期许很高。但是,在成就功名事业方面,他的确很不走运,以至于籍籍无名。无奈,退出官场以后,只好吟风弄月。透过如“太古”一般的寂寞山林,我们在欣赏他一份清真的风度时,也读出一份悲凉来。

大经很善于读书,往往能从一些细微处,发出振聋发聩之语。如《玉露》乙编卷三《以学为诗》一则,他以赵昌父“古人以学为诗,今人以诗为学”切入,认为自唐以来,学写诗的人无不呕心沥血,穷尽一生精力,却写不好诗歌。而反观古人,何曾以学为诗?回头看《国风》,无不出自小夫贱吏、妇人女子之手,而他们又从哪里去学呢?但他们语言优柔雅正,后辈经生学士,哪怕学一辈子,未必能写出一句来。后世学诗的人,因为胸中不醇不正,所以无法掩盖诗中的造作妩媚。以至于有贪财者作廉诗、求官者赋隐逸句,但终究会被读者识破。就连大名鼎鼎的白乐天,谁不信他旷达闲逸、意轻轩冕?但朱熹偏说,人称乐天清高,其实爱官职,诗中论富贵处,都说得津津有味,口水直流。白乐天之言都不可尽信,何况一般人呢?因此,杨诚斋说:“古人之诗,天也;后世之诗,人焉而已矣。”所言甚是。《玉露》中类似的论说,比比皆是。因此,后世治宋史和研究古典文学者,虽难以追踪大经人生轨迹,但对这部笔记较为重视,是有道理的。

虽然大经仕途生涯不详,但其被罢官的经过,还是被有心人考证出来。学者王瑞来认为,大经于淳祐十一年到十二年间,开始任抚州军事推官。此前,他官于岭南容州法曹掾(有说在辰州做过判官),至于他期满后任职于何处,似无从考,期间是否曾长期归乡居住,更无从得知。来到抚州临川后,大经已进入生命的晚岁———而他依然只是做个属官,可见他在仕途的失意。抚州知州徐霖,此前任右司郎中,因上疏理宗,对谏议大夫叶大有提出质疑,认为其人品不佳,不宜久做台谏,触怒了理宗,在斗争中失败,被贬出知抚州。叶大有却揪住徐霖不放,仅仅过了三个月,徐被弹劾,又被罢官。这场从朝廷延续的争斗,殃及了罗大经———作为徐霖的幕职官,他被一道免职。仕途生涯就此终结。

正是有了这个背景,我们理解大经《山静日长》的悠游自在,才有了更深切的体会。此时他真的是极度厌倦了衮衮马头尘的声利场。虽然,这次罢官,对他来说无辜而意外,他不会有很深刻的挫败感。但也给了他一个认清自我的契机,他应由此回望自己一生,蝇营狗苟于文山案牍,差强人意,压抑局促。虽不至于醍醐灌顶,但他是彻底地觉醒和退出。因而他全身心融入到山林怀抱,享受这悠游快乐的山趣。他显然无意于展示和谐圆融、畅快淋漓的乡野生活,多么令人神往———不是所有人都愿过山妻稚子、笋蕨麦饭、量晴较雨的日子。因而遁入山林,既是他主动的选择,其实也出于一种深沉的无奈。

责任编辑:刘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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