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雪芳,吉安市,女警。
清晨,我开着音乐,收拾房间。阳光绚丽,窗明几净,满屋子许巍的声音,“行尽天涯静默山水间……”忽然顿住,想起深情这样的词语。我打算即刻出发,去到那片属于自己的旷野,探望春风。
离开单位,背好水和相机,穿过两个小小村落,往更深处漫溯。所有叫不出名字的枝桠都开始抽出嫩绿的芽,田埂上洒落紫的白的野花,它们是春风的蛛丝马迹,没法抵赖;水塘映云天,分明是杜牧的诗句,“凿破苍苔地,偷他一片天”……我蹲在田野里采了半天的小花,扎成束,把它挂在树枝上。愣了半晌,直到脸晒得通红,手心沁着汗珠,两只眼睛直冒星星点点
的花儿。满心说不出的欣喜,
就像,拔节出一首小诗。
这是过去的一年,我独自行走过四季的旷野。
这一年来,我乐此不疲地从工作和家庭的繁琐事务中抽离,像被一种力量吸引,走进它,记载了我的深情的旷野。在这里,我
曾为一方绿草萋萋
的谜一般的河岸不舍离
去,也为一只凌波微步优哉游哉
的小鸭子深深倾倒;曾傻愣愣地欣赏一朵夏天的云,也曾心血来潮爬到一棵百岁老树上,听风吹树叶的窸窣细鸣……
这一年,我开始写诗,满怀着单纯与热情,把自己抛掷。每一天,风雨无阻地挤出两个小时,像步入时光的罅隙,只为四季轮转的细节着迷,做村庄深处莫可名状的隐秘诗意的俘虏。我申请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游荡和写诗成为生活中不经意却又十分重要的课题。陆陆续续的,小诗被一些亲爱的朋友转发,也幸运被一些杂志和公众号采用,兴起的时候,我将它们一一朗读出来,没成想成为了几个公众号的主要朗读者。日子,就这样缤纷而结实起来。
生活日复一日地更迭,直到某一天我忽然觉得,每天单枪匹马出来捕捉的诗意,何其像终将凋落的花朵,而每日伏在窗前写诗的自己,多像一位秋日里的山僧。山僧扫落花,把诗意赶到干净的信笺,这本身不就是一种诗意的行为艺术?
事实上,在诗意背后,这些年来,属于我的生活并没有多么秩序井然。同样,我也从来没有长成诗歌中描写的优雅娴静,乖巧玲珑的样子。在本应“不忧,亦不惧”的年纪,我依然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火,总是想要尖叫,甚至刻薄到咄咄逼人。不仅自己时常要爆炸,对于那些没有经过挣扎与思考获得的成功我始终充满本能的怀疑,对于那些摆出成仙的姿势满脸岁月静好的女子我依然发自内心嗤之以鼻。我很难理解一个不曾分裂冲突矛盾,与世界短兵相接过的人,怎样孤注一掷走上寻找自我的旅程?
而一片旷野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呢?它让我暂时从纷扰喧闹中抽离,像蜻蜓闭上它的一千只眼睛。带着绝对的专注,渐渐沉静下来。一路走来,它好似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道出,只是,人的心态因此改变了。开始发现许多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即使有些重要也无需太着急。它让人重新可以落落大方地,谈论每一件具体的物事,而那些没法谈论的,开始看清,那是我们修行的道场。
是的,从旷野里回来,我重又找回了生活的节奏,在清晨歌唱,夜晚阅读,在繁杂的办公室不忘给自己续一杯清香的玫瑰茄;我重又牢固了内心的秩序,只做让自己闪光的事,不苛求在他人心中的完美,不抱以渴望收获的心,不再为现实生活中的误解、粗暴浪费多余的力气。
就这样,自我放逐,在无垠中呼吸,目遇之为色,耳得知为声,草木和云朵涵养着人的小小气场。天地间的气韵,久而久之,让人重回纯真与坚定,那是在人群中也不会迷失的能量场,让我对每一个相似的灵魂一见如故。
我从来不曾中止过我的写作,因为文字为人理清脉络,照亮格局。而每一次写作前,我总会退避到旷野里,孤自行走很久很久。时代任是多么嚣嚷地变迁发展,也还是需要深入,再深入,直到听从内心深处神的感召。这样,当一个人提笔写作的时候,会开始相信,生命的旅程不会是绝对的孤独与荒芜。
风过旷野,万物散发着灵性与诗意。一个女孩和她走过的旷野,那是一次与自己的相伴清谈,把所有幽闱的秘密和盘根错节的惆怅葬掩。直到,在某个辽远的日子,不经意间,所有领悟已化作翩翩的菩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