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雪

“书灯冬夜复亨堂，墨钵朝阳水渐温，一旦秋闱传捷报，十分春色到寒门。”这是泰和县蜀口古村莘莘学子在被誉为“进士学堂”的书屋“复亨堂”发奋苦读的真实写照。

复亨堂，位于被誉为“江南进士第一村”的蜀江古村里，这个南宋建炎年间由欧阳德祖肇基建村的古村，距今已有近900年历史。古村四面环水，以岛洲的独特地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独有的文明程式，执拗地坚守着乡村最古朴的传统记忆。在古村的每一座祠堂里，你都可以看到文化古村最显著的标志，那就是牌匾。无论主祠还是分祠，无不悬挂着“五经科第”、“父子进士”、“兄弟尚书”、“三世宪台”、“朝天八龙”的大牌匾，而一块块牌匾无不彰显着古村曾经的辉煌和家族的荣耀。明清时期，蜀江古村登科进士22人，举人28人，贡生、征荐159人，拔贡2人，国学生38人。官居尚书、翰林院大学生、庶吉士、侍讲、左侍郎、左布政、副使、知府等190多人。而这一切的一切，均与复亨堂有着莫大的关联。

创建于明朝的复亨堂既是欧阳氏宗祠，又是欧阳氏的家族书院，从明初至民国末年，一直担负着欧阳宗室子弟及古村附近天资聪慧学子的教育，其性质当属私学书院。难得的是复亨堂既严守宗法、诗书传家的传统教育，又深受齐鲁文化的浸润，恬淡自然、雅正平和的气质分明又恪守江右民系的传承，崇文与尚武在这里并行不悖，遵义与循礼在这里水乳交融，安土与重商在这里和谐共生。正是在这座神奇的复亨堂书屋里，明清以来，涌现出登科进士22人，其中有一位叫欧阳德的嘉靖二年进士，号南野，师从理学大师王阳明，是公认的江右王学嫡传之一，在发明师旨、卫护师说方面功不可没，尤其对“格物致知”义旨的阐发，对于挽救王门中“归寂”派的流弊，作用尤大。他还创建龙津书院，奖掖后进，以讲学为事，与当时著名学者邹守益、聂豹、罗洪先等讲学辩论，从学者众多，以至于“称南野门人者半天下”。曾经集四方名士于灵济宫，讲论“致良知”理论，听讲者达五千人，成为“京师讲学之盛”。

当然，今天我们不吝笔墨描叙欧阳德，实在是复亨堂与他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复亨堂学子的身份。这，必须要提到理学大师王阳明。王阳明器重欧阳德到了什么地步呢？据载，当时向王阳明请教学问的人络绎不绝，王阳明不可能一一作答。于是交待：“凡四方禀学者，先与我的弟子欧阳德去讨论交流。他觉得行的，我才接待。”足见王阳明对欧阳德才学的倚重。而复亨堂最令人侧目的莫过于悬挂于门楣上有王阳明手书的牌匾。牌匾上“复亨堂”三个大字，字为正楷，点提撇捺，笔笔遒劲，字字厚重。据传，是王阳明脱下脚底的鞋子蘸墨写成的。一本正经的理学家王阳明先生，应得意门生欧阳德之邀，来到这文风浩荡的进士村，竟露出自己率真狂放的天性，让世世代代的蜀口人，都时时刻刻牵挂着他的那只穿在脚下生云、提在手中生花的饱蘸浓墨的鞋子了。

“复亨堂”的对面是一口池塘，因学子们在此洗笔濯砚，日久天长，就把一池水洗黑了，黑者墨也，人称墨钵。蜀口学子们一个个穿过了茶林和甘蔗林而踏上了锦绣前程，“复亨堂”更是声名大振。传闻墨钵水通龙宫，龙王闻讯，让墨钵之水日涨三次，满塘竞成墨汁，墨香四溢。至此，脉脉书香、墨香便在蜀江古村飘荡开来，屡结科举硕果。蜀口人家竞淡定如斯：从甘蔗和茶这两种世代耕作的作物中参悟出“以德为本”的禅意。富贵如蔗，嚼之只有短暂的甘甜，结果却是弃之如帚，而高尚人格却如茶，有着隽永的芬芳。因此，蜀口古村的进士们无论是在京城礼部、刑部、吏部供职，还是在云南、宁波、河南、山东、福建任副使、运使、布政使、推官、知县等职；无论在京城还是地方，无论官职是大是小，他们都以道德为本，清廉淡泊，唯勤勉为官是务。若同朝为官，他们就相互监督，彼此提醒，唯恐有一人身陷泥淖而不能自拔。而其中最为奢侈的不过是那个名叫欧阳熙、自称欧阳德祖十一世孙的后裔，做官后，回乡为他们的祖先立下了几块红石墓碑。前面我们提到的欧阳德，明嘉靖三年，被任命为安徽省六安州知州，上任后，大办教育事业，大力发展经济，坚决狠煞吃喝玩乐之风。朝廷督察组的官员经过六安州，但不进州府。理由是：“那里有一个贤明的太守在，不必去督查。”

900年过去了，蜀口的甘蔗林和茶林仍在，“复亨堂”仍在，墨钵仍在，枝繁叶茂的大樟树下，蜀口古村朗朗读书声依然在青砖黛瓦间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