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谁的书,就如同与谁交谈,进入谁的心灵世界。
这几日读《聊斋》,觉得世界似乎变了个模样,周遭一下子清新秀丽了许多,“剪纸如镜”就是月亮,一根竹筷可以是嫦娥,昔日的一罐碎石可以是今日的一桶黄金。
换一个角度看世界,原来它可以这样美。且随我一同享受这仙狐鬼魅的奇妙世界!
苍蝇蚊子恐怕是最令我们讨厌的东西了,自己追腥逐臭也就罢了,还偏偏要在我们眼前晃悠个不停,掠吃我们的饭食,吸咬我们的血肉,传播细菌病毒,制造“嗡嗡”的噪声,挥之不去,令人不爽。而同样的事情到了《聊斋》的作者那里,却变成了一篇优美的文字———《宅妖》。文中,苍蝇幻化成了三寸来高的小矮人,有的忙着在屋中摆放小小的凳子,有的在忙着抬运小小的棺椁,来来往往,口中“嗡嗡”地悲鸣个不停,似乎在办理一场丧事。突然,进来一个麻衣守孝的莺莺女子,眼圈红肿,跪地叩头,以袖掩口,嘤嘤而哭,不胜悲伤。女子的形象多么令人哀怜啊!
都是平常经验,都是平常影像,偶然涌到梦中来,变幻出多少新奇花样!
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睡觉时,不能将手放至脖颈处,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睡眠的质量不高;也不能将手放至胸口,有可能造成心脏的供血不足,容易做噩梦。如果梦到被歹徒追赶,跑也跑不快,喊也喊不出来,多半是睡觉的姿势不好。而同样的事情到了《聊斋》,却变成了一篇优美的文字———《捉狐》,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孙翁,“一日昼卧,仿佛有物登床,遂觉身遥遥如驾云雾,窃意无乃压狐耶?”姓孙的老头儿在睡梦中感到有东西到他床上来了,并压在了他的胸口,他想:这就是传闻中的“狐精压床”吧?所以他开始捉狐,他将狐狸一把按住,掐住它的脖子,提了起来,并在他老婆的帮助下,用绳子捆住了狐狸的腰,而狐狸突然将身子一缩,身细如管,将绳子变得空荡荡的,如同虚设。孙老头儿连忙拉紧绳套,这时狐狸又鼓起肚子,如碗口般粗,似钢铁般硬,如若再用力绑缚,绳子就要断裂,怎么办?情急之下老两口赶紧找刀,想杀了狐狸。手忙脚乱中,刀没有找到,回望狐狸,却早已杳然无踪,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绳套……
时下穿越剧盛行,一部接着一部,导演与观众都乐此不疲,似乎大家都喜欢在虚拟的幻想中满足自己,试图在短暂的一生中获得更广阔的时间和空间。
《聊斋》中的《画璧》讲述的就是一个穿越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朱孝廉就穿越到画中去了。画中女子发丝轻垂,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一派仙姿灵态,直摄人心魄。朱孝廉注目良久,神摇意夺,不知不觉间,七魂六魄都飘飘然进入画中。画中的世界果然与凡俗不同,没有烦恼,美女如云,殿阁重重,于云雾缭绕之中还有得道老僧在讲长生不老之法。最美妙之处在于拈花女子对他也情有独钟,偷偷地拉他的衣襟,引领他至花房,卿卿云雨,不惜为他高梳发髻,怀孕生子,似乎神仙般的日子无穷无尽地来了。然而画外,朱孝廉的朋友孟龙潭突然找不到朱孝廉了,急忙向寺庙里的老僧问讯,老僧笑着告诉他:到画里听法去了。说罢,用手指敲敲画壁,朱孝廉应声从墙壁里踣然而下,神色张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已经不在画中?他深爱的人哪里去了?如今自己身在何处?这很有些“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意味了。
这样好的穿越题材当然不会被导演放过,《画壁》已经被拍成了电影,我很喜欢它的主题曲《画壁》:风吹入我的梦,你夜里追着风,这目光熟悉又陌生,扰乱我灵魂,一眼像一生……
我喜欢《聊斋》,拒绝不了它的诱惑。每当我捧起它,就仿佛看见蒲松龄,一位长须的智者,豆蒯瓜下,饮一碗清水,听秋坟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