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演
植物学上,硬将白菜青菜区分开来。而乡人不管那么多,把白菜叫青菜,把青菜叫白菜。叶子是青的,根茎是白的,青白分明,又不可分割。
青菜清白玲珑,深受文人墨客的垂青,齐白石老人喜欢将它入画,捧上高雅的殿堂。但是,它因此而傲骄了吗?没有。它始终素面朝天,敦实地散布在菜园里、河岸边、篱笆内、农舍旁。
青菜,我真佩服它的本领———一清二白,我是我,别人是别人。不管外眼怎么看,总是谦逊低调地走进人间的锅碗和瓢盆,滋养着人们的肠胃和心灵。
从前穷人吃不起别的,就吃青菜。青菜之于人,不可或缺。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有它的倩影。
寒露种菜,霜降种麦。秋冬之交,土地上最好看的就是青菜了。这样的青菜,相比塑料大棚里的,更有真实感和视觉冲击力。因为它有青有白,翡翠白玉,并且丰满、茂盛。
俗话说“霜打青菜是个宝”。下了几次霜,经霜打过的青菜,清炒最妙了:放油、放盐、放梗、放叶,旺火快炒,熟即盛起,色还碧绿着呢。
父亲是种菜能手,母亲是烧菜高手。两人珠联璧合,把一个家经营得有声有色。30多年前,县里搞土地测量的十来个年轻人,在我家吃住了三个月,他们时常对我爸妈说的一句话: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唯青菜豆腐不可少。
“青菜萝卜糙米饭”,绿的青菜、白的米饭,清清爽爽。小时候,家中来了亲朋好友,父母总会说:“今天青菜便饭,吃了再走。”青菜上台,加上几只荷包蛋,父母真情,客人领情。远亲、近邻本来就平常而又亲近,像米饭配青菜一样,清爽可口。
青菜多了,就晾干着腌。晾着的青菜,就像待嫁的新娘子———准备好了吗,明天就要集体嫁给憨憨的土坛子了。一旦在土坛子内撒上粗盐,小孩子们实在于心不忍了———一脚一脚地踩在“新娘”身上,还要加上块石头压实,这不是折磨吗?当年孙悟空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哭喊了五百年哩?可青菜从未发出过呼喊,它们一直一言不发。
小时候,青菜吃多了,难免寡淡无趣,此时,父母就会用一番大道理来教育我们:“忆苦思甜”这个成语你们知道吧,想想我们那个年代,最苦的日子里连青菜都吃不到呢。
青菜就这么让人不动声色地疼爱着你、我、他,让我们有了经年不息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爱。
偶读二月河的《康熙大帝》,我发现有一章节是这样写的:康熙年间,一代廉吏于成龙,清廉节俭生活朴素,每天只吃蔬菜粗粮,江南百姓称他为“于青菜”。于成龙也曾自言:“我生来无他嗜好,布衣蔬食,才免饥寒,足矣。”张岱在《夜航船·清廉》里,讲到明嘉靖时期的刘玺时说,“儒生出生,居官清洁,人呼‘青菜刘’。”于刘二人,异曲同工之妙也!
我敬重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