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玄豹在深处
十月,和煦得像一部小说结尾的样子。南方的秋天是短暂的,而我知道,这是绝不能轻易放过的季节。

     

甘雪芳,狱警,理想主义者,信奉"岁月会逝去人会老去,但青山不会,文字不会"。      

十月,和煦得像一部小说结尾的样子。南方的秋天是短暂的,而我知道,这是绝不能轻易放过的季节。

八小时献给工作,清晨和夜晚用来带娃,唯一可以挤出来的,午后两小时,背上小包,装好书和相机,我离开单位,兴致勃然,来到邻近的村庄。

阳光把芦苇照得发亮,青草把一池湖水环绕,穿过村庄与稻田,秋色在我眼前玲珑铺展:蒲公英的种子,红山果,螳螂,七星瓢虫,结着白果的疏朗树木……村庄已不是早前的模样,但只要有荒原在,这无边秋色中,似乎就潜伏着一种精神。

这一天,我认出了一株芙蓉花,对着她出了好一会儿神。秋季的木芙蓉遍地都是,唯独此刻,菜园深处,秋虫低吟的正午,仿佛把我带到千年以前。想想这样一个画面:小树小树的花朵,嫣红粉白,围成篱笆的形状,在无边秋色中灼灼其华。我忽然想,倘若李白在同样的旷野经过,他必会同我一样怔然,不是吗?会不会真是这样,每个人身上都活着不只一个时代?然后,在某个微妙的契机,会有亡魂穿越时光的魔道,从一朵花上醒来,与你相认。

这并非初见。这些年,我捧着书本,逃离人群,在凌晨四点的江边,在傍晚的樟树林,在雨中的古寺,在一棵桂花树下,每每有一种招魂的喜悦与荡气回肠。

这一切,当然得感谢多年来还算真诚的阅读经验。

我时常想,我们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呢?它不是屈原吟咏的众神时代,不是陶渊明诗里的农耕时代,不是杜甫直面的战争年代,更不是寒山拾得笔下的禅意时代,它的背景是如此喧嚣又暧昧,让我们无法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我们用所有闲碎时间刷着微博,追着肥皂剧,看着新闻,浏览着朋友圈,晒晒幸福,发发牢骚,熬熬鸡汤,又不费吹灰之力地,忘记自己上一秒究竟晒过什么。生活一如既往地陷入盘根错节的乱象,欲说还休。

而阅读的意义呢?是为了相认么?我指的是深度的阅读,与那些优美闲适、小资自恋的,表演性质的文字无关。一本真正尊贵的书籍会带着不容稀释的质地,在我们的内心沉淀。我知道,与碎片化、与浅薄抗争的,只能是深入,只能是深刻。

就像此刻,我独行于旷野,寻觅着一个静谧而荒芜的时刻。就像我坐在一棵秋天的芙蓉花树下读书,感受到千年前的诗人,一个个从旷野中走来,向我招手。我恍然感受到一种当下的万古,一种遥渺的乡愁。

只有花朵知道,只有旷野知道,只有书籍知道,这比秋色还迷人的幸福。它们知道,为这雀跃的幸福,一个女孩曾多少次踽踽独行于书山书海。因为这样的相认,所有过往的阅读都开始有了意义。

忽又想起16岁,那遥远的高中时光。那个表面乖巧实则乖张的女孩,怎样一次次翻越围墙逃离课堂,在荒僻的小径上读书。春风吹来有隔世之感,同学们在教室刷着试卷强化训练,她却坚信她手中的那一本,那书籍深处,有一个阵,有一个深邃的王国,有一处烂漫的桃源。

当年读的是《红楼梦》。“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在年少轻狂的年纪,这样的诗句教人如何幸免?又是多少个不经意的瞬间,我曾劈然与它照面……

曾经读过的书,它们的光亮映照我肩膀,擦亮个体的历史与周遭的物事。喧嚣也好,暧昧也罢,在书山中赶过路的人知道,该拒绝一些什么,又该拥抱些什么。

三十岁这一年,生活并没有变得多么秩序井然,但阅读始终是一方良药。近来读的是加缪的《局外人》和残雪的《苍老的浮云》。不用怀疑,总是有人目光如炬,说出你的悲喜与迷惘。生活当然不止眼前的苟且,它也绝不仅仅是诗和远方的田野。阅读,从来是一次旷日持久的挖掘,一次烧脑费心的解锁,一场龙潭虎穴的探险之旅。它带我们直面荒谬与痛苦,也带我们抵达时光深处,对真正的美丽进行追溯与确认;它怂恿我们去撕裂这漏洞百出的生活,也给我们的狭促之身以光照和辽阔。

风过旷野,在所有的羁绊泥涂之外,短短的两个小时,我坐在阡陌上,或花树下,想起所有与书有关的日子,再一次扬起脸庞,笃定地相信:

行至那花谷深处,有玄豹转身,月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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