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离自己最远,离角色最近,所以中年的任性和青春的任性不一样,因为不敢任性太久、太过,遇上可以任性,很想摧枯拉朽。
对新衣乐此不疲。一段时间没买,心里便极失落,觉也睡不着。管它凌晨两点三点,任性爬起。捣鼓大小衣柜。穿烦了的旧衣物、不喜欢的几近全新的衣裳,一鼓作气,统统打包,送给亲友或捐往贫困山区需要的人。越彻底越好。然后感叹,衣橱好空呀。空荡荡的,不填满,怎么行呢?于是,心安理得,上街扫货,一件,一件,买回来。
力气不够。当太多工作压来,顾此总是失彼。事务的纠缠和内心的陷落,使人难受。邀老友对坐,素不能饮,却任性端杯。酒最是能满足人类清醒之外的情绪需要。老清醒着多没劲呀,像一个从不做梦的人。醉就醉吧,失态就失态吧。又哭又笑的面目,可憎就可憎吧。不责难自己。一个没有在醉酒后痛哭流涕的人,不足以谈人生。那一夜,我们走在马路上,放开嗓子,声嘶力竭唱歌,一如少年。
生活,一地鸡毛。无来由的倦怠、气馁。索性偷一日浮生,将大小两娃,交婆婆、托妈妈。轻车独行,前往陌生地方。无所期待,也无所恐惧,反而,显得纯粹。一个人,遇见落了果的枣树,开败了花季的玉兰,一些小小的昆虫,零星挂枝间。多少沉甸甸的宝藏在冬眠。一只小野狗,横冲直撞跑出来,掀翻了大片蒜苗,宛若栉风沐雨的我们,抵砺向前。荒凉的田园,开始热闹,有了喜悦。那是生活,毛茸茸的质感啊。我跟在狗狗后头,将蒜苗扶起捋直。
呼啸而回,所有重负被放下。心,似乎获得秘密成长。
未来,充满谜语,而答案,却不固定。获取未来,通常,要趟过某些艰辛的河流,走过布满荆棘的山川。特别无望的时候,书不想看,字不想写,人也不想要出去见。且由它颓丧、潦倒,将光阴任性虚度。一个人,阳台静坐。上好的龙井,自来水烧开,直接冲,哪管该配什么茶具,该用何种冲泡技艺。好东西很多时候不就是用来糟蹋的吗?
所有茶叶“嗷嗷嗷”地浮上来。过几分钟,一半沉下去。再过几分钟,一半的一半沉底。最后,那些零星的依然不肯下沉的茶叶,被我喝到嘴里,用舌头碾出,吐到垃圾桶里。多无聊的场景,多深刻的喻意。时间,终将为我们沉淀一切。回到房间,重新书写,有些东西便在内心坚定了。
直面肉身的脆弱和生命的不可逆转,常常会警觉。活着,以不足百年的生命,究竟值不值得在过程中做出如此多的妥协,或者说拼尽全力去争取?我从来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选择,在恰当的时间,任性。释放软弱和无力。
任性,是无伤大雅的剧烈,是单纯渲泻的情绪。有时,能打开自性之光。之后的我们,面目干净,头颅高举,生命之花会开得犹为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