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秋末冬初,刺骨的北风开始不停地刮呀刮,阳光却又正好。家里的主妇们坐不住了,纷纷来到街上,挑萝卜,买红薯,捡豆腐,选辣椒。

秋末冬初,刺骨的北风开始不停地刮呀刮,阳光却又正好。家里的主妇们坐不住了,纷纷来到街上,挑萝卜,买红薯,捡豆腐,选辣椒。等到买好的这些都提回到家里,萝卜洗干净,对半一切,摆放在篾席上,尽情让阳光晒尽水分。然后再撒上盐,放坛子里同盐水浸泡过夜,第二天一大早又摆放出去晒。如此反复,萝卜就成了香萝卜干,等到来年青黄不接的日子,拿出来,可净炒,也可放肉丝肉片,就是一道美味佳肴,下酒的好菜。

萝卜还可切成条,只是晒一天,收收水,然后同辣椒沫和桂皮粉、甘草、姜丝、蒜子、五香粉拌在一起,装进霉豆腐坛中,就成了霉豆腐萝卜。或者也可以独立装罐,可现吃,萝卜一下子发生了质的变化,在甜脆之中,又多了一些别的风味,可放着吃上一个冬天,一个春天,成为这户人家念念不忘的一道小菜。

红薯的加工,稍稍麻烦一点,但对于勤劳的主妇来说,一样不在话下。她们将红薯刨成丝,刨成片,再用大锅蒸煮,蒸煮好了,拿去晒。这些被阳光一日日抚摸过的红薯片、红薯丝,就成了自家孩子一年的零食。

在上学的路上,小孩子的口袋里装着红薯片,走一路,咬一路,香一路,甜一路,嚼着嚼着就长大了。现如今,很难找得到这么香甜的红薯片,很少看得到将红薯片装在口袋里,走在路上的孩子了。

红薯片还可以油炸,被炸过的红薯片就成了奢侈品,只有客人来了,家里才舍得端出来。而晒好的红薯丝则永远无法等同于红薯片的待遇,它一日日同大米一起被放入饭甑里蒸煮,成为大米的替代品的时候,更是让人对它无语。可在那样一个粮食紧缺的年代,爷爷奶奶却是对红薯饭情有独钟,但凡我们稍稍显露出一点对红薯饭的嫌弃,他们就会用“薯丝饭,木炭火,除了神仙就是我”来唱给我们听,还同我们说,你们是什么命,难道不打不骂,还想“油搽脑”不成?

那些捡回家来的豆腐,自然是要放竹篮里晾干水,之后被母亲的一双巧手切成四四方方,放进垫好了稻草的抽屉里慢慢任由它发酵。半个月后,掀开稻草,那一粒一粒的豆腐已经被团团白丝包裹得严严实实。母亲轻轻地夹起,把它丢进盐和火红的辣椒粉里滚上几个来回,然后再装进瓷罐,倒入烧香的茶油,放进几片甘草、桂皮,再用草纸密封,置于黑暗之中,让它再次慢慢地发生质变。家里没有菜时,母亲会小小心心解开草纸,夹出几粒,那时候的霉豆腐发出一种幽远的醇香,放进嘴里,又辣又香让人胃口大开,一粒霉豆腐都能够吃下三碗米饭。

精挑细选的辣椒,可不是拿回来晒辣椒干的,以前的人家,远没有现在这么富足。这些辣椒是为了做“油浸辣子”和辣椒酱的。要知道,一瓶上好的辣椒酱,将是一户人家人在来年的初夏到来之前,桌上最好的下饭菜了。

把辣椒挑选回家,用剪刀去除蒂后,要拿干净的毛巾一个一个去擦拭,这比给小孩子洗脸还更要小心。擦拭完之后,放在簸箕里,就在大厅里借着照进厅堂的阳光,半晾半晒。也有不懂的主妇,贪求干净,挑选回来的辣椒用水洗,这辣椒一过水,剁出来的辣椒酱,过不了春天。这天一暖和,剁好的辣椒酱会发酸、长毛、腐烂。

我家里不管是晒萝卜干,还是制作霉豆腐,做辣椒酱,母亲都展现出她与众不同的才干,这也许同我家孩子多、饭量大,而且没有富足的钱购买各种肉食有关。父亲对于母亲做这些事情,也非常上心,要知道,他的一碗酒,可以没有其它的菜肴,但不能够没有霉豆腐、辣椒酱。

到现在我仍记得,父亲担心母亲剁辣椒时辣椒汁水伤到手,特意找来了一个大竹筒,将自己一把用顺手的宽凿子做成剁刀。这一下,母亲可以将大把的辣椒放进竹筒,然后拿起凿刀往下压剁,省时省力,不一会儿,几斤辣椒就剁好了。这个竹筒简直成了剁辣椒的神器,左右邻居,只要是家里需要剁辣椒,就会想到我家的竹筒,登门借去,家家剁起来,一条街都充满了辣椒的香味。

如果你认为有了这个剁辣椒的神器,就能够制作出美味可口的辣椒酱来,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剁好辣椒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在辣椒里放盐的把控,才考验一位主妇的手感,多一分则咸,少一分则淡,还要有吃到夏天仍充满新鲜质感。除了盐,还要有茶油的浸泡,姜丝蒜子的搭配,以及时间、天气、温度等给予的悄然神力。

家里年复一年制作辣椒酱和各种干菜,一代一代传续,一代一代手艺翻新。我的姐姐,她从母亲那儿继承到了“衣钵”,她又进行了发扬和创新,她将炒熟的黄豆,油炸的花生米,以及河里的小银鱼干拌入其中。这味道自然比母亲做的更丰富了。只是,很可惜,姐姐在做过几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耐心将这项事业继续下去。因为她发现,与其将时间花在这些东西上,还不如做别的更多事情,反正这些东西,如今大街上、超市里随处都有得卖。

是的,现在又有什么没得卖的?尤其在眼下这个飞速发展的工业化时代,再传统的手工制作食品都可以从流水线上来完成。

当我买回家来吃的时候,却发现,过去那个年代的味道找不到了。我走在大街上,拿起萝卜干来闻一闻,除了一股子盐味,没有了岁月的味道;我拿起红薯片来嚼一嚼,没有了那含有泥土的淡淡甜味;我夹起了一粒霉豆腐,更没有了那种幽远绵长的香;我打开辣椒酱,闻到的却是一股保鲜剂的气味……我寻找不回来了,那些只属于母亲做出来的味道。

那些味道,离我越来越远。就在我以为再也吃不到的时候,一位朋友将我带到了他的村庄。他同我说,也许你要的味道,能在这里找到。这位朋友同我说,萝卜是自己土里种的,没用一点化肥农药;红薯也是一样,还是用大锅蒸煮。霉豆腐就更不用说,全靠这里的好水好豆;剁辣椒,也全是手工,不用任何机器。

我问他生意好吗?

朋友笑了,对我说,这些在物质最匮乏的时代,家家户户因为食材紧张,而开发制作度过青黄不接时期的食物,将会成为城市里工业化时代越来越多正在失去味蕾的人,苦心寻找的人间美味。

唯有这样的味道,才是真正的人间至味,才是岁月的赐予,才是大自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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