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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路记(连载三)
2017-10-27 09:25 来源: 吉安新闻网—井冈山报

《苍山如海——井冈山往事》选载  寻路记(连载)

寻路记(连载三)

◆  江子

路断了。离曾天宇家不远的罗塘圩驻扎着国民党第二十八师第八十一团整整一个团的兵力,对所有进出罗塘的路都封锁得严严实实。他们还到处贴布告悬赏通缉曾天宇,开出的价码是活捉一千元,交尸五百。这虽然比起毛泽东的赏金要少四倍之多,但依然是可以让人铤而走险的诱惑,充分证明了国民党要抓住曾天宇的决心。这么巨额的赏金,让曾天宇就是想趁着夜色出来散散心的想法也不敢有了。

路断了。去井冈山已不可能。离开罗塘湾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搜罗旧部重整旗鼓已不可能。解甲归田脱下战袍当一名乡村教师已不可能,因为曾天宇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天起就知道,革命就是一条险途,开弓没有回头箭。

渴望走出通天大道的曾天宇真正成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人。

他曾经寄予美好想象的一条条乡间小道,最终成为了命运派来押解他的绳索。

国民党兵大有不抓住他就不收兵的架势。他多在楼上待上一天就会多一份危险。那如此等待跟等死有何区别?没有路,他要异想天开地要开凿成一条新的路来。

去不了井冈山他决定改弦易辙。他想自己可不可能奔赴南昌?那里有中共江西省委和他的妻子。他想着只要找到了自己的组织他就可以脱险。南昌地盘大,再怎么艰难也能容下他,躲避起来也要方便得多。他的娇妻,一定快到了临盆的时候吧?他多想待在她的身边,享受着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的爱情。出村的路封死了,走不了陆路,他是否可以走水路?赣江就在村庄的旁边,在这条国民党兵意料不到疏于防范的路上,他只要顺流而下,从南向北,他早晚可以漂到南昌。他想,只要离开村背,离开罗塘湾,离开万安,他就会获得安全。只要能活着出去一切都可重来。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曾天宇被自己的想法所鼓舞。在那幢并不引人注意的小屋的楼上,他忙于搓麻绳,捆楼梯和门板。这个满腹经纶的书生此刻变成了一名并不成熟的排工。他要扎出一个木排,可以渡自己的木排。他要坐着它回到南昌,那是他的另一个故乡,他的革命与爱情的故乡。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曾天宇偷偷地下了楼。他背着一副松松垮垮的、简陋的木排出了村。村背村的狗不叫,村背村的鸦不鸣。前面的路每一步都机关重重,黑夜中的村背村看着曾天宇一步步走在绝地求生的路上,就像一个无力的母亲看着自己遭罪的儿子为寻找自己的立锥之地步履艰难,她咬紧了牙齿揪住了心。

曾天宇摸索着来到了赣江边,悄无声息地放下了木排。黑洞洞的赣江此刻并无一人,他满以为只要坐在木排上顺水漂流就可以走出一条路来。可是他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所愿。他的木排竟然在水中无动于衷。时是三月,赣江边北风呼啸,他要坐着木排逃往的地方是位于万安以北的南昌,而此刻呼啸的风是从北向南。风阻止了曾天宇北上的水路之行。难道这风,也是一名穿着国民党军服的家伙?

湿漉漉的曾天宇爬上岸来。他又冷又累。三月赣江的夜晚北风如刀,要将他割伤。他的脸被风吹得疼痛,而最痛的是他的心!曾天宇无力地坐在堤岸上,黑暗中望河兴叹。是呀,天要亡我,我能奈何!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末路英雄的叹息。重新回到小楼上的曾天宇听着屋外北风呼啸的声音,他是否体会到当年项羽在垓下的绝望和悲凉?他的内心,是不是会涌起重兵围困之下随时束手待毙的悲怆?

路断了。死神不远了。

几天之后,也就是1928年3月5日,曾天宇被他食鸦片的房侄曾道生出卖,他的住所,被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紧紧围住。他的村庄,到处是火,国民党兵点燃的火。风真是一个穿国民党军服的家伙,此刻驱动着火焰,成了帮凶。火越烧越大,整个村庄,成了一座火海。

村里的穷人们都被驱赶到了曾天宇容身的居所。国民党兵把曾天宇的住所当作了戏台,而村民,按国民党兵的意思,是要成为这个戏台前的观众。他们要在村背村上演一场好戏。他们要让穷人们看到,一个带着穷人们与他们作对的人,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走投无路的曾天宇扒开了瓦片,站在了屋顶上。他是否幻想过能开凿出一条通往天庭的路,一条除了他谁也看不见的路,而他可以沿着这条路,绕开国民党兵的抓捕,最终抵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重新开始他的工作?从小楼到屋顶之间只有短短几步路,而此刻他清楚地知道,可那将是他此生最后走过的路了。

曾天宇站在屋顶上。他头发冗长,胡子拉碴,颧骨高耸,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的表情更加严峻。在人们的印象里,那个带着四万民众一次次攻打万安城的英雄汉,其实是一个举止文雅注重仪表说话轻言细语的读书人。而现在人们发现,仅仅一个来月不见,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中的野人,一个让他们感到陌生的角色。他们立即明白,这一个来月的东躲西藏,这个企图带着他们奔向美好前程的有学问的人,吃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大苦,受了天大的累。

他向着井冈山的方向望了望。他知道,就在离这里一百来里路的名叫井冈山的大山里,那个叫毛泽东的、年龄比他大三岁的男子还在等着他一起抽烟吃辣,共创大业。他和毛泽东如果真走在了一起,是有许多共同的话题的。他们之间有着冥冥之中的缘分。比如他们都和北大有缘, 1918年,他考入北大政治经济系的时候,毛泽东正好在北大当图书管理员。他读的是政治经济系,经常给他讲授政治经济理论的有著名的李大钊先生,而李是当时北大的图书馆馆长,是毛泽东的上司和不收学费的老师。还有他北大的学长、比他高两届的张国焘,(也是他的南昌心远中学低他两届的学弟)与他一起参加过“五四运动”,是和毛相熟相知的好友,1921年7月是与毛同时参加中共一大的代表。他和毛还都在发动武装斗争和实现乡村革命等等方面不谋而合……可是他知道,此生他是再也没有机会与毛泽东对坐相谈,同谋共事了。

他的眼前闪过了妻子姣好的面容……她快要生下他们的孩子。他们有过美好的爱情,都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他再也不能很好地担当起丈夫的角色。而他们的孩子一降生,就没有了父亲……

伴随着几声穿云裂帛般的口号声,他扣动了手中的枪。枪响了。他从房顶上栽了下来。那一粒穿过了他太阳穴的子弹,要带着他的血迹和遗愿,穿过国民党兵的封锁,不顾一切地向着崭新的道路奔去。

(本文原名《失路记》 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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