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4日，在峡江县马埠镇夏塘村，村民王凤霞在采摘井冈蜜柚。近年来，峡江县大力实施井冈蜜柚"千村万户老乡工程"，引导农户充分利用房前屋后、荒山荒坡和适栽地段种植井冈蜜柚。目前，该县已创建井冈蜜柚基地30多个，5000余户农户参与老乡工程建设，井冈蜜柚已成为农民脱贫致富的重要产业。陈福平摄  

□郭志锋

回来吧，家里的变化很大，你快回来吧。

记不清这是杨树生第几次发出的微信了。从今年三月起，他总是不断地向米柚发微信，催米柚回家，同时还发来一些照片。照片中的石村的确变美了，弯弯曲曲的进村小道被拉成了直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水泥大道，那条丢满了垃圾的小河也得到了清理，终于有了清亮亮的流水。

然而，米柚还是不想回去，她有心结未解。

在米柚的心里，最过不去的是村里的那股味儿。究竟是什么味儿？她也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不舒服，像是眼里飞进了一粒沙子。

七年前，米柚还在上初三，不但亲眼看到村里的阿芒，当着母亲的面拔掉自家地里的李树苗，而且看到秀娥婶打死家里三只正在生长的鸭子。孤儿寡母，受人欺负，种什么，养什么，都不能善终。母亲去找村主任、找村支书，要么支支吾吾，要么来一句“你别跟他们一样，算了”，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看着母亲流眼泪，米柚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思来想去，读完初三，她一咬牙，独自一人跑到东莞来打工。先是做拉长，接着又做了车间副主管，再最后，成了现在的副厂长，手下也管着几百号人。这几年，米柚大把大把的钞票寄回去，母亲终于在村里挺起了胸膛，有了灿烂的笑脸。

只是没想到，前年春节回家，巧遇上了杨树生。这小伙子虽然没在城里，可读过大学的他，凭着过人的眼光，硬是不进单位，不恋编制，一人在村里创办起了井冈蜜柚种植合作社，带着数十个同村人在荒地滩涂上种蜜柚。或许是他独特的创举吸引了自己，或许是他激情四射的活力打动了自己，米柚鬼使神差般，与他谈起了恋爱。

托了微信的福，两人即使远隔千山万水，却能天天聊上一两个小时。随着相互了解地加深，感情也与日俱增。去年春天，米柚第一次走进了杨树生的蜜柚种植基地。其时，蜜柚正值开花季节，漫步于柚树丛中，仿佛走进了仙境。那一簇簇淡白色的蜜柚花，或羞答答地含苞待放，或躲在绿叶后回头嫣然一笑，暗香浮动，这股带着蜜甜味儿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不禁恍然大悟：哦，也许这就是春天的体香吧。特别令米柚惊讶的是，杨树生非但能种树，还会写诗。那天，他信步走到一棵蜜柚下，向着米柚微笑着说：“米柚，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天使。因为你这个米柚，比那些正开花的蜜柚还要美，还要甜。”说罢，他就大声地朗诵起一首诗来：每一瓣都是想念/想你在枝头上的羞涩/想你每一根香香的发梢/想你出生的山村/想你美丽的模样……

这一刻，米柚流泪了。也正是这一刻，米柚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叫杨树生的种柚人。

可是，要米柚放弃眼前的这一切，再次回到石村，米柚还真有些迟疑。

因为在米柚的心底，她怕的其实不是穷，而是村里的那股子味儿。

“什么味儿？”杨树生莫名其妙，追问着。“你自己多想想。”

“我想不出来。”杨树生在微信中发了一个迷惑的表情，又说，“现在我种了这么多蜜柚树，村里的味儿不就是柚香了么？”

“我说的不是这味儿，我说的味儿不在地里，也不在空中。”米柚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我说的味儿在人的心里。”

联想起米柚以前说过的故事，杨树生似乎懂了一些。他再次呼唤说：“回来吧，我相信，有了这些蜜柚的味儿，总能将原来的味儿冲淡了去。”

过了些日子，村主任、村支书也打来电话，要求米柚回去，帮助杨树生将合作社支撑起来。村支书说：“现在，杨树生已吸纳了村里三十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只要把合作社办下去，就能让这些人彻底脱贫。”

米柚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才幽幽地说道：“假如村里那股不好闻的味儿能除了，我保证贫困户一定能脱贫。”村支书不明其因，尴尬地“嗯嗯”了两声。

直到米柚的母亲打来电话说，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一天不如一天，希望能早日看到米柚结婚生子，享受几天天伦之乐时，米柚的心这才开始松动。

没想到，当米柚一提出回家，厂里不但批准，同时主动提出在她的家乡赣江县创办一个分厂，厂长就是她米柚。米柚笑了，笑得格外舒畅，格外美好。

“米柚从城里回来了。”消息一传开，县、镇、村都惊动了。

县长紧紧握着她的手说：“你就是城里来的米柚？好漂亮，好能干。”

米柚本想纠正说：“我不是城里来的，我本来就是长在赣江县的一棵蜜柚。”但她什么也没说，她只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县长。

村支书、村主任知道这一回米柚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厂，一个合作社需要的内当家，更重要的是她要寻找一股味儿，一股比蜜柚更加香甜的味儿。

而杨树生，据说他当天激动得一夜未眠，一直顶着皎洁的月亮，在蜜柚林里漫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闻到那一股甜滋滋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