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打小时候起,耳朵就有点聋。“聋子、聋子,”村里有好事者见他听不到,就调侃起二叔给他安了一个外号———聋子,就在村庄上叫开了。其实二叔是有名字的,他叫根元。听爷爷说,二叔八岁那年患了脑膜炎,因为耽误了治疗的时间,才落下了这样一个后遗症———耳聋。
二叔因耳聋书没有读多少,大概只进了四年的学校大门。然而,他耳聋智不残,在很多方面远胜于一般人。提到聋子,十里八乡的人无不竖起大拇指。
二叔学啥懂啥。就说学做篾匠吧,别人五官健全,师傅反复教了好多遍,依然不得要领。二叔耳聋听不到只能靠观察师傅的手势和动作,但他观察挺仔细,常常看着看着就入了神,似乎在读武功秘籍,师傅操篾刀握竹竿的手势动作就像楔子一样楔进了他的脑海。有一回,师傅把他和其他几个师兄弟都叫到身边来,教他们如何编织簸箕。师傅一边说,一边做示范;徒弟们一面听,一面学。完了之后,师傅叫徒弟们试着做,结果所有的徒弟当中,只有二叔做的簸箕和师傅的相差无几。师傅竖起大拇指连连夸他,说他以后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只是笑着说:“我做得不好,师傅的做得更好。”仅用一年的时间,他就把师傅的十八般武艺全学会了。二叔靠着篾匠手艺常常在农忙之前帮乡里乡亲做篾匠活,说是给工钱,实则是帮忙。就这样二叔成了当地的篾匠师傅。后来,其手艺超过了当年教他的师傅。
上世纪80年代,村里盛行戴手表,但乡下人干农活多,手表常常容易弄坏,村里离县城有20多里路程,大家出一趟远门不容易。二叔心想,我得学会修钟表,这样就可以帮帮大家的忙。于是二叔特意到县城一趟,看人家修钟表的师傅是如何捣鼓手表的。他一看就是几个钟头,修手表的师傅问他:“你能看得懂吗?”他只是“嘿嘿……嘿嘿,”露出一副傻笑样子。人家看了,也不说什么了,就做自己的手中活。二叔站在旁边一直看到人家把手表修好为止。从县城回来,他特意去买了一些修钟表要用的器材。一到家,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捣鼓自己的手表。一个月后他居然学会修理钟表。此后,村上人坏了的钟表,无论是手表,还是古式座钟,经他的手摆弄一下便又能恢复工作了。人家要给他修钟表的费用,二叔总是那句话———拿什么钱,乡里乡亲的,又没有坏零件,若是换了那个零件我肯定是要收你的钱。拿去用,坏了再来。很快,上下几个村的村民都到他这里来修钟表。私下里,大家都在议论:聋子真厉害,没见他到哪学,就会修。
后来,二叔不仅会修钟表,他还会修自行车、摩托车……当自行车、摩托车成为乡村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时,二叔又开始一个人在家里摆弄这些玩意,他不是拆了装上,就是装上又拆下,反复地实践操作,那些车上零件的性能他都了然于胸。村里人,哪家孩子上学骑的车坏了,拿来让他修理,他从来不收钱。修好后,他总不忘说上一句:车修好了,骑着好好读书啊。大概是因为他书读得少,所以用此来告诫孩子们要珍惜读书的时光。孩子们总是愁着脸来,带着笑离开。
夏天的时候收割稻谷,太阳火辣辣的,但没有办法,因为要赶季节,大家只能顶着烈日弯着腰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地干活。二叔就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改变这种辛苦劳作。每天午后,大家都在休息,他却在家里叮叮当当敲打起来。这一回,二叔足足花了两年的时间捣鼓,第一架收割机被他打磨而成。只是这架收割机,有一定的缺陷,只能在旱田里工作,水田中就无法施展拳脚。也不知是谁把他会制造收割机的事传到了县城一家农机公司,公司派人来请他去做师傅。到了公司,他居然能够看懂图纸,照着图纸制造出了收割机。农机公司里,那些个大学生都成了他的弟子。
聋子二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用行动证明残疾不是缺陷,而是智慧的一种嫁接。从二叔的身上,我感受到人只要不认命,那么人的命运就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