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打电话:“想恰(吃)屋里个冻碗仔哩。”
如果说乡愁需要一个载体,那么舌尖上的味道最为合适。一旦想起,口齿生津,百转千味。让忧郁飘渺的思乡情一下子丰富实在起来。例如闺蜜,她想家的时候总会对我说,想恰冻碗仔哩。
让人回味的滋味很少是难得一品的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大多只是街头巷尾集市摊点的寻常小吃。在寻常百姓的心中,只有这些可以常常品尝到的味道才是真实的,热烈的,让人久久不能忘怀的。例如在家乡,冻碗仔,毋庸置疑占领了游子们乡愁的制高点。
其实做冻碗仔并不难。只要将红薯粉和井水按照一定的比例配好,放在锅里不断熬煮,让它不糊锅,不结坨,从最初的粉水相离到相亲到相融,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最后变成了透明的冻粉糊放在大盆里冷却定型即可。待凝固形成Q弹爽滑的一整块后,慢慢注入井水,直接横平竖直划上几刀,就变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冻碗仔。经验丰富的老手总能恰到好处切成一块一碗的分量。
佐料是冻碗仔的灵魂所在。青红的土辣椒和刚从菜地里割回的新鲜韭菜细细切碎,用油盐酱醋腌制一段时间再加上细细的萝卜干搅拌均匀便成了绝佳的佐料。
每年的5至9月间,正是辣椒韭菜的旺季,更是冻碗仔大显身手之季。菜市场旁、学校边、路口等有密集人群和人流的地方,总可以看见冻碗仔的身影。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人端上一碗,用勺子舀在嘴里。井水的清洌,冻碗的滑溜,醋的酸香,酱油的咸鲜,辣椒的爽辣,还有萝卜干柔韧的嚼劲,一口下去全有了。常常可以看见这样的场景:明明辣得不行,鼻尖上淌着汗,脸上眼泪鼻涕全都来了,嘴巴里还“嗦嗦”直叫,一口不等一口把碗舀了个底朝天。一边以手为扇,往嘴里扇着凉气,另一边却对着旁边盛满冻碗仔的木桶和低头忙碌的老板喊着:“再来一碗”。
只见老板利索地掀开两只木桶上的半块盖板放置一旁。左手轻轻往桶里一伸,便捞出了一块冻碗,右手顺手从另一只木桶里拿出一个中碗放在桶盖上。接着拿起桶盖上的菜刀,以左手为案板,手指微微向内弯曲,形成一道屏障,切出了五六块厚度均匀的片状。而后手指放平,与手掌在一个平面上,用刀背从后往前轻轻一推,它们便依次扑倒,像楼梯一般形成倾斜的台阶。再顺势补上四五刀。一大块冻碗就被切成了筷子粗细中指左右的长条,灰白透明。接着拿起小勺,往盖板上的广口玻璃罐子里一舀,灰白的底色上便堆上了一座红绿黄相间的塔尖。接过,搅拌,唇齿间又是一番“稀里哗啦”。
每一家冻碗仔的口味是相同的,却又是不同的。老板偶尔会面带歉意:“今天熬冻碗的时候水放少了点,口感有点石。”或者“今天搅粉的时候走动了一下,有点糊味。”更多的时候是给自己做个广告:“今儿个的冻碗仔煮得火候好,扎实!”而我们则常常会在不同的几家走动,看看哪家的辣椒够辣,陈醋够酸,或者韭菜更冲,最重要的是看哪个老板给的分量更足。细微之处的差别是各家不同的特色,也是我们乐此不疲地侦察游戏。
长大了,出门了。品尝到的冻美食越来越多了:厦门的土笋冻,福建的龟苓膏,超市里的速食凉粉,还有各种口味的水果冻等等。但是家乡的冻碗仔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出现过。或许是因为太经济实惠商业价值有限,或许是因为制作过程太过复杂,总之,它悄悄地隐匿在家乡的每一条巷道,每一个路口,而没有像四川的凉皮和兰州的拉面一样遍地开花。然而,在游子的心中,冻碗仔就是一张无可复制的家乡名片,在心里生根发芽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