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庭松

大乌山，原名大雾山，是周边最高的山峰。位于赣州兴国县境内，与吉水、永丰、青原区接壤。所以大乌山有“吃兴国米，喝庐陵水”的说法。

大乌山上的寺庙，据记载最早建于唐代。后来屡次翻修，现在则在原来的寺庙旁边建了新庙，气势颇为壮观。新寺庙是典型的佛寺，老寺庙则是明显的儒、释、道三教并存。当地还修建了盘山公路，可以将车直接开到新寺庙下。

近日，我登山一游，只见云雾缭绕，始信大雾山之名副其实。

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山口所立“大乌山仙境”之碑石，仿佛专门诠释刘梦得的名句。一座山的名气，自然景观或许还在其次，人文历史的因素更为重要。

一是文天祥。文天祥故里过去属吉安（庐陵）县，现在划归青原区。但在很长一段时期，文天祥故里富田是归吉水管辖。广义上，文天祥也认可自己属于吉水，诗句“田园荒吉水，妻子老幽州”就是明证。大乌山离文天祥故里大约40里，或许他不止一次登山。现在在山顶老寺庙大殿，还有他手书的匾额“永镇江南”。此题字弥足珍贵，被列为省级文保遗迹。在风雨飘摇的南宋末年，文天祥在家乡起兵抗元，他深知其中的艰难，期待神灵保佑，题写的四字包含多少对国家的忧心。尽管南宋半壁江山最终断送，文天祥却以其天地正气永垂丹青。一个伟大的民族英雄像高山一样耸立，大乌山因为文天祥熠熠生辉。如今，大乌山寺庙中还保留有具有珍贵文物价值的文天祥画像，供人朝拜，让英雄与山岳同在。

二是解缙。这位出身吉水的大才子，因为总编《永乐大典》而扬名中外。其诗文书法成就，在明代堪称一流。拾级而上，历尽艰难登上山顶来到寺庙时，解缙突然有了哲思，于是挥笔题写了“进步登天”四个字。在参拜时，庙里的灯烛突然全被山风吹灭，室内顿时一片漆黑。生性幽默的解缙对同行者说：“都说这是一座名（明）山，我看应该是乌（黑）山了”。于是这个传说，也成为大乌山得名的由来。“进步登天”的题词，触怒时忌，也让上天不满。因而这四字原本题写的地方，屡次遭雷击被毁。现在在寺门右侧，还保留这四个字。解缙最有名的是狂草，开了明代先河。人们评价为“傲让相缀，神气自倍”。在这四个字当中，我没有看到“傲”和“神”。或许，这可以理解为解缙进拜时心情的虔敬。

三是邹元标。他是吉水县城小东门邹家人，著名理学家。刚考上进士后不久，年轻气盛，上书反对张居正，结果被打得皮开肉绽。但邹元标永不屈服，民间于是有了“割不完的韭菜蔸，打不死的邹元标”的说法。他几十年被闲置家乡，聚徒讲学，收获了不少声望。后来张居正去世后，邹元标重新录用。在一片倒张声中，唯有邹元标肯定了张居正的功劳和做法，是平反派中的最坚定者之一。大乌山的山门上，完好地留存有“乌山仙境”四字，这正是邹元标手写。目睹石刻，字遒劲方正，有凛然不可犯之气概，真是字如其人。同是吉水人，民间都说解缙和邹元标是对头。两人相差近200岁了，我不知道是如何作对的？我们所见到的，倒是邹元标有《解春雨学士旧墓》诗，里面称解缙为“义节千秋壮,文章百代尊”。

据说在晴天的时候，站在大乌山顶，可以看到吉安城廓。当年三位吉安人所看到的故乡河山，今天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但时代不管怎么变，人总是要有学问涵养的。在三位乡贤前辈的墨宝前沉吟徘徊，感到他们就是高山大海。“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刹那间，我想起解缙的这副对联。在一个炒作出名的时代，人人想成为招摇的芦苇和迅速长高的竹笋，解大学士的讽刺实在有超越时空的力量。

下得山来，再次回眸大乌山时，云开雾散。在阳光的照耀下，山势的雄伟异常清晰。没有浮云遮望眼，但凡进步入高层。人生的境界，是在前人的指引下一步步走出来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确实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