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寻梦
水井,还是那口水井,但水中的倒影,却已不是那个钓鱼的少年,双鬓染霜的我,此时,心中涌起的,是无尽沧桑。

水井,还是那口水井,但水中的倒影,却已不是那个钓鱼的少年,双鬓染霜的我,此时,心中涌起的,是无尽沧桑。

我不明白,我的故园为何叫“楼背上”?其实,它还有一个更诗意的名字叫“鱼石”。我想,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地势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吧,故园正好安卧在楼的脊背上,由于地势高,泸水河发大水,故园可以高枕无忧;又或许是因为后山有一座红岩山,山中有个岩洞,洞里有一处水凼,水凼里有一条石鱼的缘故。故园,依山傍水,田畴水塘,香樟翠竹,屋舍俨然,风景如画。

三十多年前,一个农家少年,毅然剪断乡土母腹的脐带,漂泊于异乡,求学,工作,成家,有太多的焦灼、无奈、向往与迷惘。今天,我沐着冬日的暖阳,轻轻地走在故园的土地上,如游鱼般走进岁月的深处,去寻找那些既清晰又模糊的镜像。

庄严的“鱼石刘氏祠”巍然伫立于村口,像一个严肃而慈祥的长者,静静地守护着这个古老的村庄。祠堂中的朱红色大圆柱上,是当年进士刘孔当题写的对联:“鱼石皑皑撑北极永绵真君世泽,泸水浩浩接南溪世代源远流长。”

如今,“皑皑鱼石”已不复存在,真君也早在西山飞天成仙,只有泸水河还在轻轻地吟唱着一首亘古不变的歌谣。我站在祠堂的中央,任思绪飞到“大集体”时期。

祠堂的祖宗牌位收起来了,神龛也被拆毁了,神龛处开了一道门,直通北面的晒谷场,祠堂变身为生产队的仓库。农忙季节,村民们挑着一担担金黄的稻谷,从祠堂的侧门,鱼贯而入,然后在大长秤上称重,接着将谷子堆在天井两边的空地上。仓管员姓李,人称“李老师”,大约是因为他读过几天书的缘故吧。李老师五十开外的年纪,白净的长脸,瘦高的身材,戴着老花眼镜,一边称谷子,一边记账。我们小孩子不喜欢他,究其原因是他不让我们去仓库玩,还不让我们去那里偷花生吃。于是,我们暗地里,编了一首歌谣来骂他:“李老师,教图画,书不教,钱又要,打得小孩子哇哇叫”。有时,我们一伙小孩子,站在祠堂门口,对着他齐唱歌谣,气得他背一把翻谷耙,追了出来,我们便大笑着,四散逃去。那时候,这里经常开社员会。在黄昏时,生产队长沿着村中的小路吹哨子(有时也会敲村中大樟树下的那口大钟,但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大钟不见了,我怀疑是哪个悄悄将它卖了。)口里喊道:“今晚开会咯”,于是村民们吃完晚饭后,陆陆续续,来到祠堂。祠堂里早就摆好了桌凳,凳子是长条板凳,桌子是老式八仙桌。队长、会计坐在桌旁,其余人分散坐下,我们这些小孩,则在边上玩耍,不图别的,觉得热闹。

最好玩的,是队里分猪肉了。每到这天,祠堂里热闹非凡,砍成块状的猪肉,往晒垫上一字排开,写有数字的长方形纸条,贴在猪肉上。戴着老花镜的李老师,将另一些写着数字的纸条,团成一个个小纸团,放在箩里,接着村民们依次上前抓阄,再到李老师处登记,然后根据纸条上的数字,在晒垫上找到那块属于自己的猪肉。抓到好的猪肉的,开心大笑;抓到不太好的,连连叹气。这时就会有抓到好阄的,凑上前去,开玩笑说:“昨天晚上,肯定是干那事了,不然你手气哪会这样背?”顿时,是一片哄堂大笑,祠堂里洋溢着轻松快活的气氛。

祠堂的右边,过去是熬甘蔗糖的地方,我们叫它“窖棚下”。大概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吧,有一天,队里从兴国运来了两个巨大的圆形石碾子和一个长方形石槽,我们这一群小孩,围着这些稀罕物,左瞧又瞧,东摸西摸。原来这是榨甘蔗的机器,三头牛像驴拉磨一样,拉动着两个石碾子转动,甘蔗从两个石碾子间的缝隙里插进去,甘蔗渣从对面出来,甘蔗汁流进了下面的石槽里,沿着竹涧流到一个巨大的木桶里,然后再用大木勺子,舀到一个大锅里,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柴火灶,烧火棍是根巨大的铁棍,柴火一把把,往灶膛里塞,烈火熊熊,锅里的甘蔗汁,翻腾跳跃,咕咕冒泡,越煮越稠,最后变成黄澄澄的颜色。这时,蔗香扑鼻,用块木棒一挑,木棒上的蔗糖形成一面黄色的糖旗,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就可以出锅装桶啦。十里八乡,凡是种了甘蔗的生产队,都会来我们这里榨糖,故园的上空,飘荡着浓浓的蔗香,还有那欢声笑语。孩子们也可以一饱口福了,有甘蔗,也有蔗糖,甜蜜的滋味,弥漫在舌尖上……可如今,这里早已芳草萋萋,竹树丛生,那一对石碾子和一方石槽,孤独地睡在荆棘丛中。

沿着故园的小路,我孑孓前行。曾经我们玩过捉迷藏的老屋,早已消失在时光的深处,幢幢小楼房,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村子西头的水井边,我遇见了儿时的玩伴,他正在淘洗糯米,原来是准备酿酒呢。他说,用井水淘洗,酿出的酒,醇香清冽。他热情地邀我,等下去他家,品尝一下喷香的糯米饭,我连声道谢。发小的情谊,总是那么醇厚,就像这井水酿制的米酒。我弯下腰身,用手触摸清澈的井水,暖暖的,很亲切。井底的那个石洞还在,记得我每次上学前,准会在这里放鱼钩,放学后,就来收鱼钩,运气好的话,能钓到一条七星鱼。水井,还是那口水井,但水中的倒影,却已不是那个钓鱼的少年,双鬓染霜的我,此时,心中涌起的,是无尽沧桑。

徘徊在故园的小路,我在寻梦,寻找岁月深处的流年记忆。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我想,等我老了,我一定回来,盖一个小院,有花有草,在竹树摇曳中,邀几个发小,品茗读书,聊天下棋,不亦陶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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