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哥驾到
一个8岁男孩的世界从此仓皇而慌乱,原本应有的自信与童真,在流离中无以安放。

一个8岁男孩的世界从此仓皇而慌乱,原本应有的自信与童真,在流离中无以安放。

“豪哥驾到!”每逢周末或节假日,豪哥那尖细的嗓音总是先于人穿透入门。

豪哥,现年12岁,大姑子的儿子。自诩此名号方可显其高大威猛。事实上,豪哥身形瘦长,声线尖细,颇有反差。

四年前,豪哥名号未出,我们都叫他豪豪。他的父母,厌倦了多年来的土里刨食,辛劳少得且不说,人前人后的说道也矮人几头。因一个机缘,决定外出拼搏,他被“托管”在乡下外婆家,后又转托我们家。初来时,怯怯的,手脚无适,问他还需要什么,他左右顾盼,尖细的声音更显柔弱。不敢正视我们的关切,全然失了以往来做客时的冒失与调皮。

或许是身份的转变,心态也随之而变。以前,是走亲戚,如今,是被寄养,社会上给这类孩子贴上“留守儿童”的统一标签。这个新词,他倒并不知晓,他所理解的就是父母远离,他将长期寄养在亲戚家中。一个8岁男孩的世界从此仓皇而慌乱,原本应有的自信与童真,在流离中无以安放。

记得那夜,我在卧室上网,忽而瞥见门边一团黑影,不禁惊叫。原来是豪豪!他也被我吓着了,缓缓地站起,倚着门框,手足无措。自责顿起,我们完全忽略了他对新环境的不适和孤单。起身搭着他的肩,感觉到他的局促,但他没有抗拒,顺从地跟着我走到床边,紧挨着我老公躺下,很快进入了梦乡。

给他的单间,全新的床具,终究抵不过对温情的渴望。这样一来,一张2米宽的床,承载着4个人,虽略显拥挤,却夜夜安睡。

有次,他递给我一张学校发的留守儿童调查问卷。有一栏为“是否留守儿童”,原本想勾选“是”,却发现他一直站在身边,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笔,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懂了,笔往后稍移,勾选了“否”项。眼角余光中见他眉头立刻舒展,微吁了口气,撒腿跑去和我女儿玩了。

圣诞节前夕,我们告诉他,听话的孩子都会收到圣诞老人送的礼物。那晚他特别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弄得家里“圣诞老人”好容易才逮着机会,在他枕边放了一本书和一套儿童牙具。

第二天,他醒得极早,一眼就发现了他的礼物,惊喜地大叫,兴奋地告诉我们他见着了圣诞老人,就在他睁眼之时“唰”地一下跑了。还说圣诞老人原本是打算送他玩具飞机的,靠近时却发现了他的蛀牙,所以换成了牙刷牙膏。我们忍着爆笑的冲动,直夸他乖,以后还会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那天,他的作文破天荒地一气呵成。他眉飞色舞地给爸妈打电话,描述他所看到的圣诞老人以及圣诞老人送他的礼物。

前年底,豪豪的父母小有成就从海南归来,原本像只猴子上窜下跳的他,就如树獭一样,紧紧粘着爸妈身边,不离左右。这让我不合时宜地生出点点酸意。虽是“别人家”的孩子,可是带了那么久,无形中已把他当成亲生,自己女儿有的,他都有,甚至为了让他没有差别感,有时候给予他的更多。

他成绩更好了,胆更大了,爱笑爱闹了,对我们更依赖了……但这与对父母的依赖永远无法相提并论。父母不在身边,犹如小鸟失去了羽翼,即便会蹦会跳,内心永远存留一份自卑,无以言说,不可触碰。

眼见永丰经济势头正旺,一幢幢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齐刷刷冒出,豪豪的父母看到了商机,抛下海南的工程,回家创业,开了家国内知名品牌瓷砖店。如今,生意红火,顶着光环的“李总”乐不可支。

父母回家了,豪豪重回了他们身边,他终于可以彻底甩掉“留守儿童”的包袱,在阳光下肆意地玩,爽朗地笑。“豪哥”这名号,自此自封。

又是一个周末,“豪哥驾到”肯定会再次在门外响起,我仿若已经看到他正满面笑容雄赳赳、气昂昂摇晃着小身板走进家来了。这范儿,这架势,与“豪哥”的名号还真很匹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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