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来,我眼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开始装修到住进新居,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再等待。
终于,我的孩子都没有了耐性,她抢先冲到这个世界上来。让宝贝女儿在租来的房子里度过童年,我多少有一点愧疚。其实我不是很在乎外在的物质,我需要,但不苛求。我不懂建筑学,但我总觉得目前我们这些工薪阶层孜孜追求的所谓单元楼,并不美好。这东西,就是给大量涌进城市的人盖的简易房。
我不禁怀念起老家的农家小院。在一片浓浓的绿色中,老远就可以看到翘起的飞檐。面南的大门旁边驻着两个磨得流光的小石墩,门前有两棵香椿树,旁边是一口水井……
小时候我每天醒来并不起床,看着从东边墙上花状型窗孔里射进来的一束束阳光,有好多的小灰尘在跳舞,还有袅袅升起的炊烟,缓缓飘进鼻孔的饭菜香味……老屋里,头顶上的大梁有合抱粗,每一根檩和椽都笔直。穿过堂屋,就到了后院,厨房坐落在这里,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枣树,再后面就是养家禽家畜的地方。
以我今天的观点来看,这种冬暖夏凉的房子和宽阔的庭院是多么的舒适。传统的中国文化讲究天人合一,人居更如此。可惜,老家的房子终于被后代们拆掉了。在原址上盖起了一溜的两层楼,锃亮的瓷砖贴到顶。看着父老乡亲们满足的神情,我多少有点遗憾。他们可能不知道也无法理解,曾经辛辛苦苦想摒弃的生活环境,对一个像我这样在外漂泊的游子来说,回归是多么的难!
我理想的家居生活应该是这样的:依山傍水,坐北朝南的白墙黑瓦,房中应该是典型的中式布局,最好是仿明式的手作家具;屋前种一片竹林,一角花圃、一分菜畦、半亩荷塘。我和老婆孩子可以徜徉在山水之间;繁星弯月之下,时时还可伴着窸窣的虫鸣声在草野间浅吟低唱。然而这显然是一个奢侈的梦想,毕竟,一切都要立足于当下。而今,像别人一样,我得先拿出与我而言的一大笔血汗钱来交首付,然后还得装修,再背负上一个15年或20年的房贷,我从前抑或将来的大部分劳动都得为这个“蜗壳”贡献了,它倒像是我生命的主人,我鲜活的肉身加上我老婆都被边缘化了。
我忽然想起年少时读过席慕容的一句诗:“为了争得那些终必要丢弃的/我付出了/整整的一日啊/整整的一生”人世间很多东西不都是如此吗?
在今年中秋的圆月之下,我和老婆坐在院子里谈论房子,她轻轻地说:“可是,我们毕竟得有个家啊。”
我告诉她:“你和女儿所在,即是吾家。”一瞬间,她的眸子晶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