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是一种精神赡养
黄晓园,60后,吉安市教育局干部。喜买书、读书、收藏书。喜笔耕,出版诗集《诗意禅心》。

黄晓园,60后,吉安市教育局干部。喜买书、读书、收藏书。喜笔耕,出版诗集《诗意禅心》。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这是一个抛弃了知识和书籍的年代,知识与书籍都属于奢侈品。我读大学时,如果谁有几本“手抄本”都会让人趾高气昂。我曾下狠心到书店买了两本外国名著,《鲁宾逊漂流记》和《约翰·克列斯朵夫》。那时读师范是免费的,每月还有17元的生活补贴,这两本书花去了我近半个月的生活费。伙食标准直线下降,但我却获得了“趾高气昂”的精神享受。这种经历让我对书有了特别的嗜好,爱书、读书、买书、藏书成了常态。我搬过两次新居,装修时都少不了设计一架站满整面大墙的“顶天立地”的书柜。书柜成了书房的背景墙,也成了我精神层面的重要背景。闲余时间我最爱呆在书房,与心爱的书亲近,有一种富足感。

其实我算不得真正藏书,更算不得藏家,只是拥有一定数量的书,也因此而拥有了一种精神底气。我是学中文的,但在我的书柜中,文学类的书籍并不多,看不出主流书籍,倒像一个杂家。比较多的是美术、哲学、自然科学以及政治理论类的书,这类书占去半壁江山。我认为哲学对人的思维方式和看问题有很深刻的影向,而特别吸引我的是尼采的哲学专著。我无法深入他的哲学思想,但在他的专著中,你可以读到特有的超人特质,那种极具张力的强力意志和酒神精神很迷人。他的自传体《瞧!这个人》,让我联想到我国古代阮籍、稽康、朱耸、张旭这样一批殊世独立的狂士。而他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通篇以散文诗的形式写成,有一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感觉。自然科学似乎与学中文的我和公务员身份的我无直接关系,但我觉得自然科学带给我的感受极为神秘和诗意。例如,在宁静的夜晚,我时常会看看有关天文方面的书,像《宇宙中的飞弹》讲的是宇宙粒子,《阿波罗号升空二十周年》讲的是近代人类探索宇宙边际的历程,霍金的《时间简史》则描绘了从宇宙大爆炸到黑洞的宇宙时空图景,等等。每当此时,书中百亿光年的宇宙和千亿亿星球、星团、星云这种大尺度的时空弯曲、瑰丽星云、奇特的脉冲星、极限的高能粒子、恐怖的黑洞、神密的暗物质、暗能量等新奇概念,纷纷涌入我的思想与想象。一种被震撼、被冲击、被撕裂的感觉在血液中,在情绪中冲撞,影响甚至改变了我对物质世界、世俗生活、生命意义的认知方式和角度。

最让我爱不释手的,是我视为珍宝的梁启超所著的《饮冰室文集》。这是我父亲读书时用过的,保留至今却已不成套,只剩四本。时隔六十多年,父亲也忆不清这套书原来究竟有多少本,也不清楚出版时间。但它那泛黄的纸张,线装的帧装,拙朴的仿宋体,密实的竖行排版,以及繁复的繁体字,无不透出其特有的珍贵性,一直被我视作藏书中的王牌。

家有藏书,是一件让人很充实的事。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将书打理一遍。所谓打理,就是把书一本本拿出来,除除尘,或重新摆放,或调整归类,常常是一边打理一边浏览,有时打理一次要花数天甚至数周时间,其中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浏览上。这种打理的方式是我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每次打理就如同对所藏“宝物”进行一次保养、鉴赏、把玩和检索。此时的我,身心会进入一个忘我的境界。有些类别的书,每次与之短暂“会晤”,心境犹如被洗礼过一次,满身的凡务俗事尽被屏蔽。家有藏书还给我带来了心理上的富足感。作为工薪阶层,若论财富,不说也罢;若论藏书,则书柜比有些人大些,书比有些人多些,呆在书房的时间比有些人长些。每每打开书房,站在若大书柜面前,看着这一本本、一排排、一层层帧装精美,散着淡淡墨香的书籍,如同检阅列队整饬的军阵。此时,一种“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体验油然而生。我自诩这种感觉为“登泰山而小鲁”,因为书的确构成了我精神层面的泰山或高原,让我内心有一种另类的富足感。

我的一位朋友对收藏书的行为不理解。其实,他也是位爱读书的人,但他以为重要的是多读书,而不是拥有多少书。他认为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在这个每年成百万种图书杂志问世的时代,在这个谁都可以出书的时代,“书”已不再是稀缺品,相反,它已成为了“泛滥物”,而且泥沙俱下,鱼目混杂,优劣难辨。况且,现在有了电子图书,一张光盘,一枚芯片,可以收藏下这屋子所有藏书。还有网络、云技术,更是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老兄,你很爱学习,却很落伍;你很爱知识,却落后于知识。”这是我的这位朋友给我的评价,或叫忠告。对此我很语塞,但也很坦然。他说的没错,我的书房书柜再大,能藏几何?以我的收入,能买几何?今年九月份我去了国家图书馆,那可是国家级的呀,走进去如同进入到书的海洋。但和现代高产的书量相比,其藏书量越来越有限,也越来越不成比例。但每天仍然有那么多人打车来这里阅读,象我这种不远千里来到北京,仍不忘抽空跑来借阅的也不在少数,哪怕只看了一个多小时,也能获得格外的满足感。其实,对我而言,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读书,而是对书籍的朝圣。我认为,人们对书会持有不同态度,爱读书也不等于就爱书。因为,书只是知识承载的一种形态,有的人爱这种形态,有的则另有偏爱;有知识,也不一定爱书,因为书只是让人获得知识的一种途径,有的人爱这种途径,有的则另有蹊径。

家有藏书,如家中多了一群孩子,要经常打理他们,让他们健康安全;要经常翻阅,与他们聊天;要经常与他们朝夕相处,享受充满书卷气的天伦之乐。唯独不同的是,我不会让他们“出嫁”,因为他们就是我的精神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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