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模式的裂变与完善
乡愁模式的裂变,经常是诗人生活经历的变迁和艺术上的执意跳出有关。

原标题:乡愁模式的裂变与完善(节选) ——五里路诗集《金盆形》文化坐标简析

我第一次受五里路诗歌触动,是在一本诗歌年选中读到他的《槐花》。“在槐花的深处/走着走着就走丢了/像去年的母亲,没再回来点亮灯火/一朵一朵的槐花/沿着孤独爬上了枝梢/在春天开成寂寞/把河水送远”,有一种轻淡,又有一种深致。另一次在博客里读到他的《相会》:“每天,我都会渡过浮桥,到达对岸/小坐,陪你一会儿/草又长高了,你喜欢的女孩/她的女儿都知道叫我叔叔了/这些,你也许知道吧/黄昏平静地移到了你的墓前/老朋友,说些什么呢/还是明天再来吧”,也是这种轻淡的口吻把生死离别的沉重进行了转化,让一场奠念在暮色中悄悄行进而又在明天预留后续。这种轻淡和含蓄让五里路更喜欢短诗写作,尽量在十行之内收缩自己的沉思。或者说,他想把更多的空间留在诗外,因为他的诗歌张力已经有势能塑造文字之外的空间。他也喜欢在口语化的表述中让智性成分无迹可寻,喜欢推进实写与虚写的自然转换,而虚写成分正是诗人完成诗性塑造的关键部分。“我说的是一对蚂蚁/它们牵着黑线,在大地上缓慢行进/多么弱小,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刮跑/却那么有礼、有序”,在《行走的蚂蚁》中,诗人为了把父老乡亲放在纸上排列,完全重塑了一种抽象的时空。这种轻淡的语调和不经意的情怀,常常让五里路的诗歌受到忽略。

乡愁模式的裂变,经常是诗人生活经历的变迁和艺术上的执意跳出有关。《小镇上》一辑成为五里路诗歌转型的一个界碑。

从大的范围来讲,小镇其实仍然是乡村,仍然是家乡,但诗人却不大再关注这里更具体的人事活动,“黄昏开始,我就成了异乡人/(这是我乐意的,渴望的事情)/安静了下来,回到了真实的自己/侧身进入时间的缝隙/在熟悉的孤独里/等待一些秘密的接头”(《在小镇上写诗》)。与金盆形的情感依附完全不同,诗人与小镇世俗生活有着深深的隔阂,甚至同样是春天这个节令,在《春天》这样的同题诗中,流转的思绪也殊异有别。对于故乡,“一连几天的南风/土地开始返潮,乌黑的枝杆上/跳出一个个绿色的琴键……”,这里仍然有土地的亲切,而在小镇上,立即是“惟有赞美才能通往春天的皇冠”这样的高蹈,从感性完全进入理性的精神空间,让“小草戴着露水的眼镜一页一页翻阅/它把凋谢上升到了花朵的高度”。

走出乡土的温婉和单纯,面对城镇的驳杂和丰富,诗人的下一站应该在哪里?其实诗人们的去向是明确的,就是把所有的山河故人都视为同仁,更重要的是在与世界的对话中积极寻找精神故乡。就是说,我们走出乡土的吟唱之后,应该抓紧时间进一步对接西方诗歌中令人尊敬和沉思的一部分,丰富自己的写作体验。2014年我在读完五里路一组新作之后,曾与他就此有过一次深入交流,在东西方诗歌的比较阅读中,发现知识背景、人生背景在诗中若即若离的处理对诗歌张力的促成是非常有效的手段。可以认定这是五里路诗歌的转型时期,相对应的是他这个时期大量阅读了策兰、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斯塔姆。“我已坐到了书桌前,委身于词语/在它们的广大疆域里练习隐遁之术”(《暮晚》),我曾经感受到他诗歌里明显的营养吸引,比如语言的跳跃,短句,偏于黑色的情绪。五里路是一个对社会有看法的人,但决不做一个用诗歌去进行社会批判的人,这不仅是出于慎言,而是因为他知道诗歌的艺术自觉。尽管这样,我仍然时时能感知他后期诗歌中的沉郁。

阅读对写作的影响在五里路身上产生明显的作用,“我目视到了虚空中的扶梯/把我们引向完善的高处/那湛蓝的幽光/在深空”(《音乐,带着花朵飞升》),显然他在阅读中找到了上升的梯子。一种写作的转型,从生命故土到精神故乡的推进和完善,在五里路的《礼物》一首中有明显的体现:“我还葆有夜晚仰望天空的习惯/在小县城里,天空也已变得灰沉沉死寂/什么也看不见,但也有例外/我自认为是上天对我长期坚持的褒奖/———一颗颗星星闪烁的头顶/我叫他们杜甫但丁曼德尔斯塔姆阿赫玛托娃……/这些亲人们,他们的灵魂从未远离/总是静静地注视着俗世”。在小城镇,在小县城,诗人的故乡在远方大地渐渐淡去,而精神导师们面目清晰地列阵在星空,俯视乡土转向了仰望星空。

五里路在转型的诗歌中,一些乡村生活的经验上升为理性思考的材料。《漫游的蒲草》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同样是故乡熟悉的场景,五里路已然改变早期的乡愁模式,一种策兰的语感把民俗变为深刻的生存体验,一种文化认知:“菖蒲在上游/在泪腺里//父亲的铁器传到了我的手里/挖———/是动词/是动作。手艺/带着锈迹的古味//五月,我听到了召唤的词迹/蒲草漫游/点着红色的灯盏”。在后期的诗歌中,五里路在激烈与平和中寻找平衡,与走向散文化的乡土诗歌形成对照,他不时把语言拧得非常紧。他曾经在《失措》一诗中为“精神启蒙者”塑像,“但他是个例外/他开始在自己的肉体上挖洞/他要把自己体内的光漏出来”,这种鲁迅精神的呼应,源于他对黑夜情绪的剧烈,他在《又是夜晚》中写道:“赐他一块石头,叫他等待/赐他一张嘴,叫他哑口/赐他一双眼睛,再给他黑幕/让他拥有这世界的深渊”,这是他诗中仅有的对社会进行隐喻和批判的作品。在一批理性之作中,五里路关于调节自己的情绪。在后期,即使写到了《插秧》这样的乡土诗歌,风貌已全然不同,沉稳而轻松,从容而淡定,这也是五里路一贯以来的调子,一种人在母体中的安宁。我一直认为五里路诗歌有一种成熟的色泽,一种令人钦佩的艺术稳定。

当然,乡愁模式也好,精神故乡也好,五里路的诗歌写作在成熟中有所丢失,有意无意让自己拘束于内心世界,从而忽视了关注更多人生况味的机会,束缚了目光和心灵。如何让更多的枝条向更广大的空间延伸,提取更丰富的生活样本,这也许是他“去乡村化”写作的下一个彼岸。

五里路,原名叶小青,男,吉安遂川,生于1978年。

《金盆形》是五里路的第一本诗集。诗人从家乡金盆形出发,歌颂他脚下的土地,也仰望头顶的星空,抒发淡淡乡愁。

《金盆形》2016年6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共收集诗人1997-2014年诗作148首,分“一个人的金盆形”“小镇上”“在夜晚的杯里”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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