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居着一个关羽
我每隔几年都要翻出《包法利夫人》,重温一下包法利夫人的斑斓,精深,痛苦,广阔……对于法国十九世纪的文学,一直很青睐,也说不清为什么。

《异瞳》,赵焰著,东方出版社2016年8月     

我每隔几年都要翻出《包法利夫人》,重温一下包法利夫人的斑斓,精深,痛苦,广阔……对于法国十九世纪的文学,一直很青睐,也说不清为什么。甚至认为《包法利夫人》比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娜列娜》还要不朽,就像某个晚上读《诗经》,即便隔了三千年,还是可以令自己跳起来。福楼拜笔下那些小人物,跟每一个读者的个体都有相似的契合度,尤其在精神上。

福楼拜当然是靠语言的魅力和魔力取胜的。这好像一句废话,自古文学艺术,哪一样不是胜在语言上?

最近,我在断断续续读赵焰先生的25万字的长篇小说《异瞳》。确乎一部富于瑰丽想象力的戏拟小说,核心人物正是关羽。说到三国,不能不提三曹父子,他们的四言诗可以说达到了诗歌的顶峰,尤其曹操,他的诗歌成就到底被他的政治形象遮蔽了,不免可惜。而关羽呢?关羽在几千年的中国民间,一直是受人爱戴敬佩的典型形象,这个人物更有他的丰富性、层次感,不仅仅是精深、痛苦、广阔可以概括的。

戏拟小说,更见一个作家的功力和驾驭语言的功夫。

好的小说家都是后天训练出来的,赵焰先生在《异瞳》之前的几年里,曾陆续推出过“晚清三部曲”,李鸿章、曾国藩、袁世凯也都是历史人物。有了之前创作历史厚重人物的前期准备和铺垫,《异瞳》更显出充沛的底气。小说这个载体更有自由度,说到底,丰沛的想象力才是一部小说的灵魂,语言则是它的枝头花朵。二十年前,中国有一个叫李大为的作家同样擅长戏拟题材,到了后来是须兰……可惜他们早已收笔归山了。这种戏拟小说最耗一个作家的才华,烟火一样,用完了,就真的完了。

许多小说家偏好现实题材,贴着生活写,屡屡平庸之作,国内当下几本著名文学期刊上比比皆是,很少激起人阅读的兴趣。许多作家依靠惯性写作,复制出一部部泛泛之作,维持着虚假的繁华。但愿赵焰先生的这部《异瞳》,以它的透鲜劲和丰富性可以激起一片浪花。

文学的水域一向博大深远,我们每一个读者内心都有汪洋一片。

读《异瞳》,要有耐力。阅读也是挑读者的,并非那么轻快的事情,有时也会给人带来智力上的障碍,并不是一味地赤着脚走在松软的青草地上那么和风徐徐。

《异瞳》是那种老派的写法,细腻扎实,比喻新颖,人们的内心世界清晰可见。写作就是创造一种秩序,然后把悲剧性的关羽一点点地衬托到你面前。这是一本适合深读和细读的小说,满目皆是场景,满纸皆是一场语言的跋涉;尤其人物的内心独白,普鲁斯特一样漫漫漶漶,无比苍茫。这一部小说还是一份渗透,一种幻变,在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谁是关羽,谁是赵焰;谁是貂蝉,谁是赵焰;谁是历史,谁是现实了。

关羽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太老实的人物形象,多血质的,有赤子之心,稍微一些愚拙,偏执,憨厚,大义……这得缘于小时候收音机里单田芳老师播讲的《三国演义》。随着成年,还会熏陶变幻出不同的关羽。就是说,关羽会随着我们的年龄、阅历不断地新生,死去,再涅槃……这就是经典的意义,而经典人物一再的书写,一再的幻变,这就是所谓的浪漫主义吧,生生不息,荫泽了一代一代读者。

我一直轻视那种贴着生活书写的创作,根本不是创造,是批量复制和“山寨”,唯独缺乏思想和深度。一个有情怀的小说家要与他身处的时代保持恰当的距离,站得远些,高些,才会看得清。贾平凹有一句话非常精当,他说写作就是拿一只碗在瀑布前接水。现实生活可不就是气势恢宏的瀑布,创作不过是一只碗,面对瀑布强大的冲击力,一个作家他到底能接住多少水?不仅接不住水,还可能有整个人都被裹挟而去的危险。所以,现实是靠不住的,现实必须沉淀,才会清澈。好小说是要靠小说家恰当的后退,才能出得来的。后退是什么?是保持距离,是清醒和沉潜。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如果再来谈理想与情怀,显然不合时宜,甚至有招来奚落的尴尬。但,借助关羽,我们就可以谈谈理想以及情怀———自他出生到死后,注定就成了每一个时代的代言人,正义的,热血的,有赤子之心的纯粹的人。

前阵,从图书室借出一本《李白传》,写得牛气轰然,又一次刷新了李白的形象,簇新而生动,简直是颠覆式的写作。把作者名字悄悄记下,上网查他何方神圣。结果,这位李长之先生是民国时期的,他早已不在这个人世,注定无法对话了,叫人怅然。

我所要表达的,就是一种簇新的写作气质,在当代已属罕见了———跳出时代语境去写作的人,得具备何等可贵的品质。因为稀少,所以珍贵。

《异瞳》真是一种区别于当下语境的写作,漫漫地带领阅读者跋涉,直抵丰富与深广。语言平实,没有花腔,有时不免有略略的枯意,正是这点枯意,奠定了小说整体的调子,是人到中年的灰淡荒寒。你能指责普鲁斯特花四十多个页面书写失眠的一夜是枯燥的么?不能吧。骨感与枯意,才是好小说必不可少的表达方式。比如一棵大树,既有枝叶婆娑的凉荫,又有暗哑无光的断桠残梗,这才是一棵大树,一棵有历史骨感的树。树一直站在原地,日日年年,你远远地看,一天天的看,你看不尽书的年轮岁月,树也看不清你的阅历和思想。

在文学的不同样式里,散文写作,最耗作者的心神,到了人生某个阶段,创作力消逝了,就是没有了;诗歌靠的是天赋、天才,后天学不来,神一样来去无踪;唯有小说,靠的是作者的思想以及驾驭语言的能力。散文家、诗人一般都是病质的,唯有小说家具备的要素更多,最关键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小说创作就是思想与身体的拉锯战。我觉得赵焰有这样的底蕴,他就是这样,以思想和才情抵抗岁月,在时光的高地,不断地拉栓,上膛,开枪。他与面前的世界的关系,就是这样,以身体内的情怀和哲思,进行着抵抗。

小说是汪洋,一个作家只有把自己潜得深,才会走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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