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照我羊狮慕
在羊狮慕,我绝不舍得错过哪怕一回日出。偶尔因贪睡错过了,则尽日愧疚满满:怪自己太不该失礼于大自然的慷慨馈赠。

原标题:《我在羊狮慕给你写信》系列之三 日月照我羊狮慕一个记者对于大自然的观察和思考

     

     

     

       

编者按:

6月12日及19日,本刊“关注版”先后刊发了《我在羊狮慕给你写信》系列 “动物篇”和“山花篇”,获得读者广泛好评。安然8月份再次去往羊狮慕,继续自然观察和写作,现独家选发《日月照我羊狮慕》。谨以此文,祝贺羊狮慕索道顺利通过测试验收进入试运行;祝福更多的人,在美丽的大自然中,身心得到洗礼和升华。

黎明如此美好

在羊狮慕,我绝不舍得错过哪怕一回日出。偶尔因贪睡错过了,则尽日愧疚满满:怪自己太不该失礼于大自然的慷慨馈赠。

天地之间,日出本是永恒之事,日常之事。行走于天地间的人,看日出就像呼吸吃饭睡觉一样,是一种基本的生命权利。我们本该如同父辈先人,随时随地,只要愿意,在村口的野地里,在高山的家门口,在小渔村的礁石上,在草原的帐篷里,甚至在开阔的街道或者自家临东的阳台上……都可以迎接冉冉红日,沐浴初阳开始一个好日子。

日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物!造物主赐与了我们这项巨大的人生福利,从来也不曾剥夺。

但是,今天的我们,选择了一种画地为牢画城为牢画学习工作为牢的生活方式。于是,向往日出之人最终远离了日出。我们不得不奔波百里千里甚至万里,以不菲的金钱和时间换来一回对日出的朝圣!

我们一步步干脆利落地远离大自然,又一步步艰难缓慢地回归大自然。

基于独特的海拔地理,大峡谷内,云雾变幻迅疾,看到日出的频率不是很高。有时黎明即起,一路见那夜晴依旧,心中暗喜盈盈。眼见日出时点已到,赶紧整肃仪容面东而立。然而,风云突变,不过几十秒,东边山谷里突然晨雾缭绕,层云骤生,任性地把那轮将要临世的新日遮在了眼际之外。一颗因期盼大美而鼓涨已久的心,生生地就在怅惘中泄了下去……

也有相反:早醒推窗看看天色,雾气茫茫,判断无有日出安心再睡。天亮以后,却听闻有幸运者迎到了新阳——唉,懊悔得连早饭都吃不下了。

在大自然面前,任何侥幸都是愚蠢的,唯有虔诚如一才是美德。

五月暮春,黎明,天空明净,暗蓝如缎,辽阔无垠。目光越过叠障山峦,眺望地平线,几道红霞横贯南北,大山还没醒,鸟儿还在梦里,古老的静谧摄人心魂。野山羊早早又叫春了,我按捺期待,去往神圣的追日之途。

5点10分左右,山路拐个弯,正是一个较为开阔的山谷,不期然,奔走的我通体沐光,周身暖了暖。我意识到,自己迎来了黎明的第一束光!

黎明第一束光啊!穷尽记忆,这是人生首次。

5点32分,太阳从地平线始现;

5点38分,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东方红透。

这片红,是揣着巨大安详的红,是远古鸿蒙时的红,是通往遥遥未来的红,是远离世间热闹的红。

这一刻,东北方明月山方向有云海遥遥望及,西南方天顶辐射出几道巨长的红云。画眉担当了清晨的领唱,尔后,几十、几百只鸟儿开唱起来。

这一刻,山中万物未及褪去夜晚的神圣和神秘,而即将光耀世界的白昼,在喧腾蓬勃之前,呈现的却是新世界即将到来的安宁和纯洁。

我置身于春山,闯进这个美妙黎明,内心,起有哗哗震动……一时,情深如注。

宏美的事物即是如此,直击人心,容不得你千转百回的品味咂摸,小的情怀,软的思绪,皆是不宜。一切的恢宏壮丽,都是一种力量,它们唤起了灵魂中久不自知的深层情感。

迎毕朝阳,转身去往大峡谷。

受地形所限,日光并不能一下打进山谷里来。待微曦渐明,群峦慢慢掀开朦胧面纱,静伫悬崖东岸,西眺武功金顶,寰宇间最干净最透明质地最新鲜的阳光,就如同听令于一个最强召唤,自高高的天庭齐齐倾泻而下,遥遥照亮了一个又一个山巅。一时,心里长出翅膀,不急不徐地追着光明飞往那西边的山岭。

太阳在爬升,阳光在移动,连绵的山岭在光影中游移,我的心也在游移。视野辽阔,不涉人界。阳光清洁无染,无虑无忧。在这里,它不用顾及照耀了穷人也要照耀富人,照亮了茅舍也要照亮宫殿。它不被人累,不被事累,它是阳光自己。每一个清晨都是它的新生。它多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撒着欢儿在高山巅上漫步。亿万年来,它就是这个样子,人的看与不看,见与不见,两相无干。它是神圣高洁的永恒之物,也是大峡谷至柔至暖的宁馨儿。

这一刻,我并没有办法置身于阳光怀抱中,要过上几个小时,它才会幸临东崖之下。只是,这远远的眺望最是奇妙,它让你深信:人间所有的希望和活力就在眼前,而人间全部的罪恶,也在这凝注“永恒”的当下,消弥得无有影踪。

梭罗在形容美好的事物之时,总是言称,“美丽得如同黎明一样”。体证此言的前提是,全情投入黎明的怀抱,从而确知:最美好的光景,必是一天初始的黎明时分。

八月中旬的又一个黎明,依旧是一道红霞在地平线天际处绵亘南北,六合八方是磅薄无声的静谧,即将苏醒的大山产生了一种令人无限愉悦的氛围,天色蛋青澄澈如镜,天空虚静无物。

我照旧在日出亭里恭候新日临世。

不曾想,在高山之巅的这个黎明,我骤然体悟到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之精神。

大自然传授智慧的方式具体而生动,智慧之光的来临完全没有预兆。教导神秘,而启迪玄妙。我作为唯一的学生,不得不为自己的好运气和领悟力大大点赞。

一切发生在红日出山前后。

先是地平线上漫出红光,出现云雾,继而太阳魔术般跳出来,其热量让东边山谷里蒸腾起蓝紫色的雾岚。

接下来:

有了亮光;有了朝暾;有了鸟鸣;

有了小小的一片云,这片云又变作了一只“小鸟”,“小鸟”的下方是峡谷;

峡谷里的水汽迅速蒸腾,成为雾;

雾再抬升,抬到山顶上方,连绵成了云;

云迅即融合生长,连绵成了一片云海;

太阳继续爬升,当它爬上天子峰顶后,阳光斜斜远照,照在云海的上方——

到了这一步,经验告诉我,“佛光”胜景形成在望。

在我的热切注视和期待下,一道彩虹出现,又慢慢收拢聚圆——果然,世人稀罕的“佛光”就这样在云海里生成了!

我在最高的天子峰巅,独自凝注着这一切,眼含热泪,默言欢喜,神圣的愉悦流布身心。没有比此更神奇的“看见”了。

不知几时,山风大作起来。像是要把际会的诸神送回各自的家。

我也心满意足走下山巅。

这个早晨是如此明亮而圆满:日出、云海、佛光、山风。天使们今天过狂欢节,好好地宠幸了我这个唯一的观众。

看啊!黎明是有多么多么美好!

黎明把昨天的罪恶和忧愁翻篇,开启一天新的希望,让人在巨大的静谧中,在亘古的永恒中,看见方向和力量。

黎明既有庄重的慈悲,又饱含青春欢乐的赠予。

每一个有幸沐浴黎明光辉的人,都能于其中遇见自己的天使。宇宙大同,世界静好,向往光明之人,必将抵达内心的光明。

明月如此贞静

风景有宏细之分,美有大小之别。天地万物,各以其独有的品性和风范成全了大自然的丰饶和繁复。在我看来,天地间最贞静的事物当是月亮了,大山里的月亮尤其。

那天是农历7月12,晚上7点20左右,我独坐驿站四合院露台上。这里地形高,视野开阔,一个三角形峡口由此往东南面山谷倾泻扩张,远处的云色浓淡星辰疏繁尽收眼底。我照旧把眼光投向正前方,任自己消溶于无边夜色。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似有絮絮低语,循声我把目光转向西南山岭上空,看见一轮明月刚好出山——噢,在巨大的静谧中,竟然听见月亮出山的响动了呢。

明月皎皎,夜空如洗。然而山风大了起来,西南山岭另一坡的谷地里,一阵一阵吹起了夜雾,云雾越升越高,高到似与月亮齐了。它们变幻着身形急速从月亮下方飞过。像是为着答谢经过家门口的客人,月光热情地把每一片白云纱都染成了七彩纱。这是一帧又一帧美丽而动感十足的画面:安静的圆月,呼呼的山风,圆月底下变化无尽又急速北去的七彩云纱。风那么急,云那么急,唯有明月从容高贵,一派贞静。

天幕深蓝如梦,东南和西南天隅陆续亮起了星星。这明月,这彩云,这星子,就如梦境里永开不败的花朵,热情又安详地,一朵一朵开在我的眼际。

“云卷庭虚月逗空,一方秋草尽鸣虫”。我坐不住了,立起,以恭敬之仪迎对明月:我何德何能,又私有了本该举世与共的美丽风景? 

我最近一次在羊狮慕望月是8月22日黎明5点左右。

这天是农历7月20——我不太清楚,该不该把这轮月亮算到7月19。日常对寄身的环境太过忽略,在大山里才突然意识到,月出月落是跨了两个日子的。更无知的是,此前我一直以为月亮从来都是东升西落的。

然而,正是得益于这些“无知”,才成全了我独行大峡谷时,可以毫无障碍地,做到以婴孩的眼睛打量自然,认识世界,进而重新爱上天地万物,让生命滋长出了新鲜蓬勃之力。

在这个意义上,适度的“无知”,也是一种美德——它帮助人们在合宜的时空更深入事物的内部,得到对世界和生命更完美的认知。

不到5点,我独自踏上凌云栈道。

一路上星月皆没于满庭薄云里,曙辉未亮,天地一统于将明未明的昏暗中。秋虫在山径两旁呢呢哝哝。

想象着大峡谷里万物即将苏醒的样子,确知自己正在拥有一个世人睡梦中失去的美好黎明,我安宁肃穆的外表下,深藏着浩大的喜乐——真正的幸运和富足,就是私自拥有世人用钱都买不来的一段曼妙时光和一帧好风景吧。

栈道迂回曲折,凸向山谷处光线勉强,凹进处则被树木岩石遮住薄亮,一片黑暗。

我承认,喜乐的背后也生出了些些害怕。谁不怕黑暗呢?谁知道黑暗里藏着怎样的阴谋呢?远祖们面对森林的黑暗有过怎样的恐怖,我们的血脉基因里就藏着怎样的胆怯。

我也承认,赞美黑暗目前对我还是一件困难之事。

心存至诚,吉祥自来。像是一种奖赏,不过三两分钟后,月亮竟然在右侧的天空破云而出,原本冥昧暗沉的山谷,瞬即铺满银色月光。我精神一振,悄言私赞自己:好人品,连月亮都跑出来壮行了。

在壮阔的峡谷里踏月而行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城市里已经无月可踏,乡村明月也早已与我们疏离,在这远离人寰的高山之巅,一轮友好的明月却恰如其时地护佑着一个自然朝圣者的破晓独行!

在人类的文化史上,多少大小画家往来于人间,多少大小诗人往来于人间,他们,画过这幅画么?写过这首诗么?可想而知,踏着黎明月光在峡谷里漫步,我心里涌动着多少说不出的情感:神圣,贞静,浪漫,感恩,富足,刻骨铭心……

多少回进山,多少个月明之夜,我都想象过在月光下穿行峡谷的“壮举”,终因胆量不够没能梦圆。

一天,有人相告,前年中秋夜,一群景区工人攀上最高的天子峰顶过中秋,头顶蓝天上是皎皎圆月,脚下山谷里是壮观云海……闻之,我为自己没有福份在场而失态顿足。

想来,这中秋月夜的无边浪漫和巨大安详,若是被一群诗人有幸邂逅,人间又该流传多少美丽的诗篇?

然而,全然不是这个样子,大自然就愿意把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奖励给一群不写诗不懂诗的人,或许理由在于:只有通过他们不加修饰的朴素谈资,才能给听者留足想象的画面空间,从而加深对大峡谷的向往?

比如我,对于大峡谷的月亮就向往久矣。不曾想,八月黎明,一轮明月会大方地应和我的心愿。最最重要的,这是我一个人的月亮。无从知道,这一刻,苍天之下还有谁会如我这般,戴月独行于高山深谷? 

我一定有过在深山生存的基因记忆,一番黎明踏月,就好比是一次注定要完成的邀约回访,完成了,人生就此补上了一个先天缺口,生命从此又更圆满了一分。

月亮有贞静之德,人生也有贞静之好。这好,就是把身心全然敞开,托付归置于大自然怀抱的完满收获。

月辉如水,潺潺流过大山空谷,山谷中人受洗而出,身心俱洁,颜容贞静:亦无心事可动,亦无感叹可生;忘了无常流变,忘了悲欢离合;也不说永恒,也不叹轮回。万念俱静,风烟皆平。那一刻,她就是月光,她就是山谷,她就是含吐玉露的草木,她就是呢呢哝哝的秋虫,她是那群将要醒来的小麻雀……她是万物,万物是她。 

这应证了一句话,“在浩渺的天空之下,孤独的人要想保持个性很难。”

那么,断舍个性,消解自我,物我同一,天人合一,这其实是个很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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