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弥散开来的时候，我在小城里走，秋天的空气里多了好闻的味道，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在巷里，在小区，忽浓忽淡地飘着桂花气息，让初秋多了甜美，多了曼妙。

桂树的花是不招摇的，藏在枝枝丫丫间，怯怯弱弱的，禁不住风吹，而秋天偏偏又是个多风的季节，树上细碎的花儿数不清，地上飘落的花儿铺一层。孩子们钻进树下用嫩嫩的手指拾了，捡枚广玉兰的大叶片托着，边走边闻，对这么美好的气息，谁也不会拒绝。还得感谢风，要不，满树的花香就禁锢在那儿了，非得走近了才闻到。

桂花的馥郁，是不知疲倦的，像见到心仪的人，忘情地投入到一场热恋之中，全力以赴地，郑重地，赴一段短暂的秋之约。这香一旦释放，简直有些汹涌，让人不由得感叹。宋人华岳的《落英》诗中道“人从紫麝囊中过，马踏黄金屑上行”，这一句，分明就是写桂花，虽然辞藻华丽了些，但除了桂花，谁能担当起“紫麝囊”的香气和“黄金屑”的颜色呢？

好在桂花也是平民的花。人们将它在想象中植于月宫，给寂寞的嫦娥做陪伴。秋月夜，月光的皎洁中似乎也有了桂花的明黄。月下赏桂别有情趣，中秋时节，到小区楼下闲走，院墙那边的桂花正开着，被晚风一阵阵吹过来，闻桂如赏月，宜静，宜远，一时间，藻思绮语，随香而至。

庭院有桂，总是喜气而富足的，到桂花欲开未开时，将之摇落在竹匾里，一层桂花一层糖，腌进瓶里，蒸百合南瓜时舀一勺，蒸糯米藕时撒在上面，和进芝麻裹进元宵里，或者直接泡水喝，温润的甜带着桂花特有的香气入了肺腑。父亲不喜甜腻，将桂花晒干，和茶叶一同存放，茶中点点碎花，一番暗香浮动。

去年在乡下，摇了整整一袋桂花回来，恰好新栗成熟，于是依照诗人徐志摩的说法，用溢香的桂花煮栗子羹，虽不能去杭州西湖烟霞岭下翁家山赏桂，但也附庸风雅了一回。栗子粉糯，桂香缭绕，只是不知满觉陇是否桂满山野，路边小店里是否煮着可口的桂花栗子羹待客。

原以为桂花只是在初秋和人们打个照面，去年去乡下，已是十月末的光景，桂花竟然情意缱绻地开着。坐在树边的阿婆用蓝花碗给小孙女喂酒酿小圆，用糯米搓成的小圆子，浮在乳白的酒酿里，米酒香和桂花香散开，袅袅娜娜，细细致致，闻闻都让人醉。郁达夫写过《迟桂花》的，“桂花开得越迟越好，因为开得迟，所以经得日子久”，有了桂，日子总是多了份恬静安好。

写桂花的诗，喜欢“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折几枝桂做清供，养在清水里，在浮动的花气里，在顺手可取的书本中，秋的一日日，越发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