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有棵布惊草
布惊就是布惊,即使又叫山京木、荆条棵、沙京木、土柴胡诸如此类,别名繁多,可有一样始终没变,就是她在风中的姿态。

蹊跷的是,只要一看到那些挺立在风中的布惊草,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祖母。不知道是祖母像一棵棵布惊草,还是那些布惊草有些像祖母?

说到布惊,本地人大都一脸惊讶。而说到“惊柴”,大家才“噢”的一声,好似恍然大悟。其实,对布惊,我们既熟悉又陌生。布惊虽然长得很漂亮,站在风中亭亭玉立,但她是个乖乖女,从不恃美而骄,更不会招摇过市,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布惊就是布惊,即使又叫山京木、荆条棵、沙京木、土柴胡诸如此类,别名繁多,可有一样始终没变,就是她在风中的姿态。她坚守岗位,昂首挺胸,哪怕狂风暴雨,她也要毅然挺立。有时暂时的弯腰,是为了风过后更加笔直地站立。她身高适中,大多两三米,最高不超过五米,新枝条多呈方形,复叶如掌,仿佛向路人打着招呼。叶对生,一左一右,互相呼应,向上长,到了枝端,常常是三片叶子齐头并进。奇特的是每一片叶子都绣有锯齿状的花边,叶脉在绿油油的叶面上伸延,还密密地绣上了一层细毛。布惊站在风里,不叫不喊,一边倾听着微风的脚步声,一边收集着朝露与晚霞。清晨,晶莹的露珠在碧绿的叶面上滚动,写着许多湿淋淋的心事。黄昏,晚霞将布惊的脸映红了,她把一些迷人的故事藏在了叶底,藏到了小小的花苞里。

在我的故乡,我经常在田埂边,在河滩上,与布惊不期而遇。那时的我,比初生的布惊还小。放学的路上,总是把布惊枝折下来当作武器,和小伙伴们一起撕打。在一场又一场闹剧中,布惊的身体遭到了巨大的残害。不是被腰斩,就是被撕得面目全非,空留一地的残枝败叶。我没有看见布惊悲伤的脸,也没有听见她的哭泣,更感受不到布惊的疼痛与伤心。更多的时候,我们男孩把布惊枝条连皮带叶折下来,弯成帽子,戴在头上,然后举着木枪,在小山坡上冲锋。对我们的为所欲为,布惊一点儿也不惊奇,仿佛她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运:抬头望天,在风中挺立,安静地等待最后的结局。

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布惊,吹走了太阳,吹走了春天,终于吹来了结果的季节。布惊的花开得很谦虚,不会大开大合,更不会艳丽夺目。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她的花长在顶部或干脆从侧面悄悄地斜出,圆锥状的花序如同一首清雅的小令,含蓄、委婉,闪着淡紫色的光芒。至于布惊的果实,我向来不会注意,因为它黑,不香,而且不能像桑椹一样直接放进嘴里吃。所以布惊开花、结果都没人理会,开得无比寂寞,果实凋落得更加寂寞,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如果没有祖母的推介,或许我一生都将忽略布惊的存在。还记得那一天,祖母将一把布惊叶子带回家里,并当着我的面,将其捣碎,然后敷在我的脚上。顿时,一股特有的清凉感汹涌而至,我暗暗吃惊。表面看,这绿绿的叶子,被捣得粉身碎骨,成为一坨浓绿的球,何其可怜。殊不知,她的牺牲很有价值!不一会儿,我脚上的痒就渐渐地消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淡淡的草木芬芳。我感到一阵轻松。接连敷过几天之后,我脚上的湿疹居然得以痊愈。我很好奇,追着祖母询问其中的奥妙。祖母告诉我,别看这“惊柴”天天站在路边,雨天一身水,热天一身灰,可她很有本事呢,可以治惊风、解暑气、去痧疾,还能赶蚊子。说着,祖母从房间里拿出我的枕头,让我摸了摸。原来,这枕头里包的也是布惊子。祖母说,“惊柴,惊柴”,用它做枕头就能“不惊”,既替小孩子去邪,又安眠明目。还说,倘若用“惊柴叶”熬水洗澡,能够治疗疥疮和皮炎。

每年的端午,也是布惊大显神通的日子。其中的道道,祖母同样熟悉。每一次,祖母都要经过三道工序:先将一大把晒干的布惊草放在院里烧;烧完后将这些淡黑的灰用包豆腐的纱布包起来;尔后捏着纱布包进了厨房,最后用水对着包里的灰不断冲洗,洗过的水都流进锅里。我莫名其妙,又要追着祖母发问。祖母指着锅里带黄的水,笑了笑,似乎这是一个秘密。我不再开口,只想看个究竟。待看到祖母把一串串用粽叶包裹的粽子倒入锅里时,我才醒悟过来。或许这又是一个秘方:用布惊灰滤过的水煮粽子,有药效!可等粽子出锅了,我才真正地意识到,我只猜对了一半。其实,用布惊叶烧灰过滤的水煮粽子,不但有益健康,而且能将布惊的独特香味与粽叶、糯米、粽仁的味道融合一起,使其更加芳香四溢,催人食欲。

如今,满山遍野的布惊草依然在风中挺拔,依然一派“流年不复记,但见花开为春,花落为秋”的悠然。可祖母却早已离开了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每当清明节来临,我都会静静地立在祖母的坟前。奇特的是,祖母的坟前虽说生长着众多的野草,但没有发现一棵布惊,哪怕是矮矮的、小小的一棵。风吹过,满山响起松树的细语或尖叫。我查阅《本草纲目》,查阅《神农本草经》,已基本了解布惊的形态特征和物理构成。显然,现在的我,比当年的祖母更清楚布惊的功能与药效。但令人遗憾的是,不仅我没有学会用布惊当土方,而且周围的人也不见他们使用布惊作药方。只是看见,人们一旦有点小毛病,就纷纷走进了医院或药店。幸亏祖母已看不见这些,否则,不知她有多惊讶!

蹊跷的是,只要我走出办公室,一看到那些挺立在风中的布惊草,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祖母。不知道是祖母像一棵棵布惊草,还是那些布惊草有些像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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