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唯物论者

宋代以后，我国哲学内分为三大派别。一是以程颐、朱熹为代表的客观唯心主义“理本论”，认为“理”是第一性的，“理”是客观万事万物的本原；二是以陆九渊、王阳明为代表的主观唯心主义“心本论”，认为“心”是第一性的，是万事万物的本原，人的主观意识是世界的本体；三是以张载为代表的唯物主义“气本论”，认为属物质的“气”是世界的本原，化生出世界一切事物。

正在阳明心学大行天下的明代中后期，出生于泰和县上横乡西岗村的罗钦顺(1465—1547年)，勇敢地向权威理论宣战，树起唯物主义的旗帜，鲜明地提出与传统理学唯心观完全对立的观点，对程朱、陆王唯心主义哲学展开了有力的批判和反击。他是张载“气本论”的忠实继承者，他的观点，为后来著名唯物主义思想家王夫之的理论开辟了道路。

罗钦顺的仕途还算顺畅，中进士后，在陪都南京任职30多年，官至吏部尚书，颇有政绩。他在从政之余，潜心研究学问，起初也和某些心学家那样“出人于佛家禅门者久之”。后来苦心攻读“圣贤之书，未尝一日去手”，对佛教产生怀疑，认为禅学否认客观的万事万理，实际上是不知事理，并违背天理人伦。随着对客观事物的观察分析和理性思考，他对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都表示不满，都产生了怀疑，逐步形成了唯物主义的哲学思想。

一是罗钦顺认为气是万物之源，天地万物都是一气之所化——

他在《困知记》(以下均同)中说：“人呼吸之气即天地之气。自形体观若有内外之分，其实一气之往来耳。”“自夫子赞《易》始以穷理为言。理果何物也哉?盖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一动一静，一往一来，一阖一辟，一升一降，循环不已，积微而著，由著而微，为四时之温凉寒暑，为万物之生长收藏”。他坚持了气为本体，理不离气的唯物主义观点，认为四方上下，古往今来，四时变化，自然万物，社会人事，都是气的运动变化的结果；而“气”转运的规律便是“理”，不是依附于气的独立的“理”。罗钦顺从客观事物发生、形成和演变出发，否定了朱熹认为有一个最高的“理”，也叫做“太极”来统辖着世界万物秩序的客观唯心主义观点。

二是罗钦顺认为天地万物不是心的产物，而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存亡而改变——

他针对主观唯心主义者所提倡的“天地万物皆吾心之变化”的观点，指出：“若谓天地万物之变化皆吾心之变化，而以发育万物归之吾心，是不知有分之殊矣”，因为“发育万物自是造化之功用，人何与焉”?又说：“若谓其心通者见天地万物，皆在吾性量之中，而此心可以范围天地，则是心大而天地小矣，是以天地为有限量矣。本欲其一，反成二物，谓之知道，可乎”?罗钦顺的意思很明确，他认为主观唯心主义者把一切统一于心中(本欲其一)，是把无限的天地说得比心还小，这完全把天地万物与心的关系颠倒了，是可笑的。这是因为：“天地之变化，万自古如，人心之变化与生俱生，则亦与生俱尽，谓其常住不灭，无是理也。”就是说主观世界是意识的活动，而客观物质世界是永恒不灭的。他们的错误是以主观世界代替客观世界，是“将形影弄精神”，“殊不知镜中之像与镜原不相属。”

三是罗钦顺坚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

王阳明认为“心外无物”，取消了对外物的认识，反对认识外物之理，提倡“穷心之理”。当王阳明身居要职，手握重兵，正在广西领兵之时，罗钦顺写了两封信给他，提出了质疑，认为客观事物如川之流、鸢之飞、鱼之跃这些东西，怎么能用“心”(意)去“格正”呢?客观规律是不会因人的意志而改变的。其次，“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的说法，把良知(主观唯心主义范畴)与天理(客观唯心主义范畴)这两个不同性质的范畴混淆，又怎样去认识万事万物呢?罗钦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阳明“致良知”之学的矛盾。

四是罗钦顺认为“人欲”是客观存在的，出自天性，不能认为不应有，更不能把欲望说成是罪恶的——

他说：“《乐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象山从而疑之，过矣，彼盖专以欲为恶也。夫人之有欲，固同出于天，盖有必然而不容己，且有当然而不易者。”“先儒以去人欲、遏人欲为言，盖所以防其流者不得不严，但语意似乎偏重。夫欲与喜、怒、哀、乐皆性之所有者，喜、怒、哀、乐又可去乎?”罗钦顺不同意朱熹、陆九渊们把“天理”和“人欲”看成是善恶的对立关系，生理欲望是自然而有的，这是对传统理学的直接反驳。

当然，作为一个生活在理学流行的时代，从小受的是“圣贤之学”熏陶的士大夫，罗钦顺难以摆脱理学影响，把封建伦理道德当作“天理”，在认识论也有先天论的残余，没有系统地建立自身的哲学体系。但是，他的理论在我国哲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促进了中国哲学由心学到实学的发展，为后人科学地认识客观世界起到了启迪和奠基的作用，丰富了唯物主义的哲学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