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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思想之光—庐陵明代理学及异端(2)
2015-11-30 15:29 来源: 吉安新闻网

一、王学正传

作为理学家,王阳明与朱熹同样是以建立伦理本体论为目标,同样鼓吹“明天理,去人欲”。可是,程朱以“理”为本体,充分肯定理的客观性和理性认识客观事物的可能性,而没有给人以应有的地位。王阳明的“心”本体论,以“心”为天地万物之主宰,认为“心即道,道即天”,充分肯定了人的主体性、能动性,指出人所生活的世界离不开人的主观能动性。他立足于“心”本体论,提出了“心即理”、“心外无物”以及“知行合一”等著名论题,认为要以“心”去裁判外间事物,一切是非的价值便有重新估价的必要,肯定“个个人心中有仲尼”,“尧舜人人可学齐”。“满街圣人”成了他讲学时的流行语。在修养论和认识论方面,他提出了“致良知”的理论。他认为良知是每个人都具有的,是天理,但有时可能会“放”或“被昏蔽”,所以要去“致”,也就是说要除去那些私欲,依照良知去行事,便自然符合道德标准。他不只侈谈心性之学,也重视日用事功。这种重事功、讲作为也是良知的一种特性。他吸收了朱熹理学中的营养,尽量加强理学的实用色彩,构筑了一个独创的“致良知说”新的体系。虽然这些主观唯心主义的观点,颠倒了意识与存在的关系,在今天来看有几分荒唐和幼稚,但在封建专制时代,不管是统治者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从中找到于己有用的理论依据,因此风靡几代。

王阳明心学理论中的不少重要观点,是在庐陵任职时阐述的。一批庐陵英才,追随这位思想家,接受他的理论后,加以发挥和补充,不断丰富,使阳明的心学理论体系得到完善,并保持其正统性,不使之偏离师长的本意。他最得意的几位门生、弘扬传播王学的代表人物,就是庐陵人。

江右王门的开山与掌教者邹守益

公元1491年出生于安福县北乡澈源的邹守益,20岁时参加会试时,被考官王守仁(阳明)拔为第一名,参加廷试名列第三名(探花),被授为翰林院编修。任职仅一年多,便辞职回乡,专攻程朱理学。但对他们提出的“格物致知”(穷究事物的原理而获得知识)学说久思不得其解。几年后,王阳明在赣州任地方官,邹守益前往拜谒恩师,两人探讨“致良知”之学。王阳明关于“知行合一”的学说以及反求内心的修养观,邹守益听了极表赞同,认为懂得了事物与人的关系,那就是通过内心修养达到“万物一体”的境界,扫除了过去的疑惑。于是,他拜王阳明为师,并在赣州讲学。嘉靖初(1522年),朝廷起用邹守益。他路过浙江,拜见了王阳明,相论学问一个多月。邹守益因上疏力谏尊礼教古训,得罪了世宗,被贬为广德州判官。他以教化治郡,复建书院,请王阳明的弟子王艮等来讲学。在从政之余,他回到家乡安福,组建了以讲习王学为主的“惜阴会”,刘邦采等王门弟子踊跃参加。该会隔月举行一次,每次五天。庐陵一带的同道者闻风而至,连浙江的王门高足钱德洪、王畿等人也专程远道而来。王阳明此时在朝廷任要职,听说此事,特作《惜阴说》以示祝贺和希望:“同志之在安成者,闲月为会五日,谓之惜阴,其志笃矣。……知良知之运无一息之或停者则知惜阴矣。知惜阴者则知致其良知矣。”嘉靖七年(1528年),王阳明去世,时任南京礼部郎中的邹守益为承师志,与同仁们论学讲会不息,并在杭州建天真书院,传播王学。嘉靖十三年,邹守益回到家乡传经讲学,利用县内书院,讲授阳明理学。他最有魄力的举措,是牵头组织了青原会。春秋两季,吉安邻近五郡的大夫学士汇聚禅宗胜地青原山,探讨弘扬阳明理学,江西乃至全国的王门弟子聚集一堂,交流思想,研讨学问,成为闻名全国的学术盛会,青原山也因此成为当时的重要学术中心。邹守益被公认为王门的掌教者和最得阳明理学真传的承继人。他被推为《王文成公年谱》的编修总裁,不遗余力地传播着阳明之道。邹守益还曾回朝廷任过南京吏部考功郎中、国子监祭酒等职,又因犯颜直谏被贬归乡,他便矢志不移地传播阳明理学。他的儿子善,孙子德涵、德溥、德泳,都中了进士,都承祖志,对阳明理学均有研究和心得。

作为江右王学的正宗传人,邹守益对阳明学说作了精辟的论述和多方面的发挥,丰富了王氏学说。如王阳明提出“良知是即知即行,即心即物,即动即静,即体即用,即工夫即本,即上即下,无之不一”的观点,邹守益解释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人只行些好事,而不思索其理,则习矣而不察,终是昏昏懵懵,全无一毫自得意思,做成一个冥行的人;人只思索其理,而不著实去行,悬空思索,终是无有真见,不过窥得些影响,做一个妄想的人,所以知行要合一”(邹守益之孙邹德涵之语)。王阳明的“即知即行”,“知行合一”观,被邹守益论述得明明白白,精当易懂。

如王阳明说“日用之间,见闻酬酢,莫非良知之发用流行”,就是说良知存在和发生于日常之中。邹守益发挥了阳明的“日用良知说”,认为“故从四时常行,百物常生处见太极,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处见真性,方是一滚出来,若隐隐见得真性本体,而日用应酬,凑泊不得,犹是有缝隙在”(《江右王门学案一》中《东廓语录》)。他否定了从“无”和“虚”上着手去体认良知,而应当从“四时常行”、“百物常生”、“礼仪三百”这些日用应酬中去体验心性,因为“真性”在日用应酬中流转运行。他不仅继承了先师的观点,还切合实际,予以深化,使之更容易被接受。

在致良知和事功之用的关系上,邹守益也发挥了王阳明的思想。他说:“天理人欲,同行异情,此正毫厘千里之几,从良知精明流行,则文武之好勇,公刘、太王之好货色,皆是人欲。先师所谓‘须从根上求生死,莫向支流论清浊”’(同上《论学书》)。他认为,如果从良知去行事功,这事功便是天理,如杂以私欲去行事功,这种事功就是人欲。致良知并不排斥事功之用,而是使事功成为一种善与美。他把良知与事功,天理与人欲的辩证关系论述得较为透彻,也合情理,使阳明的学说更有说服力。

如何实现“致良知”,邹守益对师说作了充分的阐述和发挥。他认为“致良知”是道德教育的根本,“改过迁善”,“惩忿窒欲”是达到良知的途径。遵循的原则是“敬”,就是要“慎独戒惧”,做到“常常精明,不为物欲所降”,才能“出门如宾,承事如祭”。小到个人修身,大到治国安邦,都要“直以敬”为纲领,而“戒惧”就是“修己以敬”,“自强不息”,时刻保持心地的安宁,这就是“致良知”的功夫。邹守益把阳明“致良知”的内涵发挥得淋漓尽致。这种道德修养观,是理学的精华,对塑造完美的人格,很有启迪价值。

以“性命兼修”论护卫王学的刘邦采、王时槐

在理学中,通常更强调“性”,“性即理”,“性”即良知,“性”是人的本性,是“天然”的,所以良知也就是一种“天然自有之理”。于是,有的理学信徒把“致良知”当作很容易的事,认为“良知”是人们生而有之的,无须修炼也可自然而得。这些人常“以揣摩为妙语,纵姿为乐地”,不肯下功夫去“致良知”。王阳明去世后,浙中流行此道。这种思潮明显偏离了阳明理学的主旨,走向了偏道。庐陵的王门弟子以护卫师说为己任,著书立说,阐明观点。

安福人刘邦采(1495—1578)、王时槐(1521—1605),便是阳明心学正统的代表人物。刘邦采年轻时不太热心科举,常与同乡好友刘文敏等切磋阳明心学,后来一同去浙江拜阳明为师,直到32岁时才中了个举人,任嘉兴府同知。第二年王阳明病逝于赣南,刘邦采去奔丧。不久后便弃官回乡,著书讲学。他反对当时流行的良知自然而得的观点,提出“性命兼修”的理论,认为“致良知”的途径必须要注重道德修养,切切实实地下苦功夫。他说:“夫人之生,有性有命。性妙于无为,命杂于有质,故必兼修而后可以为学”(《明儒学案·江右王门学案四》)。明确地提出,为学的前提是要“性命兼修”。他还说:“心之为体也虚,其为用也实。义质礼行,逊出信成,致其实也;无意无必,无固无我,致其虚也。虚以通天下之志,实以成天下之务,虚实相生则德不孤”(同上)。他的意思是要用义、礼、逊、信这些有质有形的东西来修心(性)之用,不能靠“悟”,而是应当在应事接物中去体现和磨练心性。他把修养的工夫从虚转向实,通过实修来协调心性和日用事功的关系。

王时槐中进士后历任南京兵部主事、陕西参政等职。50岁时自请告退,“屏绝外物”,行了三年“静坐之功”,又经过近十年对理学的思虑,才觉得有所获。他的思路与刘邦采有一些相似处,也主张“性命兼修”,不同意“以静为主,以性为本”的观点。他说:“或自觉人伦事物上欠实修,不得不于动中著力,便须事上练习”(同上,卷二十《王时槐学书》)。认为应该在人情事变中去磨练“本心”。他还说:“学无分于动静者也”,“知觉意念,总是陛之呈露,皆命也……是故性不假修,只可云悟。命则性之呈露,不无习气隐伏其中,此则有可修矣。修命者,尽性之功”(同上)。这就是王时槐提出的“透性”之说。所谓“透性”即是透彻明了什么是“性”,“性者,先天之理”。如何“尽性修命”,他认为只能从“后天”下手,这就是“研几”。“几”在王时槐看来是“本心真面目”,只能自然把握,具体修养的方法是“慎独”、“收敛”。他的观点是对刘邦采的“性命兼修”说的细化,进一步论述了“修命”的重要性。

主张务实践行的欧阳德、胡直

王阳明说过,“天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有身上做。”又说:“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对先师的观点,弟子们有不同的理解。有的认为要默坐澄心为学,从“无欲”或“主敬”入手,达到“致良知”。如永丰的聂豹,就是“归寂主静”论的代表。有的不太主张形式上的“默坐静养”,而提倡“修己以敬,戒慎恐惧”,如安福的邹守益等。泰和人欧阳德(1496—1554)、胡直(1517—1585),经多年的思考探索,倾向于通过实践来“致良知”。

欧阳德20岁中举后,就去赣州向王阳明学理学,中进士后历任六安知州、翰林院编修、礼部尚书等职。从政之余常与友人论理学,并乐于讲学,时称“门生半天下”。他对阳明的良知说理解深刻,认为良知并不是空泛虚无的,“心悟”也决非空穴来风。他说:“先师谓‘致知存乎心悟’,若认知识为良知,正是粗看了,未见所谓‘不学不虑,不系于人’者。然非情无以见性,非知识意念则无以见良知”(《明儒学案》卷十七之二)。这段话明确表示,对事物的见识(即知识)并不是良知,但是,没有知识,就更谈不上产生良知。良知是通过对事物的识见得来的。他还说,“格物二字,先师以为致知之实……离事物则无知可致,亦无所用其致知之功,犹之日:形色乃天性之实,无形色则无性可尽,惟践形然后可以尽性云尔”。又说:“夫知以事为体,事以知为则,事不能皆循其知,则知不能皆极其至,故致知在格物,格物以致知,然后为全功”(同上)。他强调,格物(探究客观事物的原理)是致知(获得知识)的基础,离开客观事物,那么无知可获;致良知自然离不开“格物”。当然,并不是说欧阳德表述的是唯物主义观点,他还是从“意念”出发来谈“格物”与“致知”的关系的,仍是主观唯心观。但是,他认识到了“离事物则无知可致”的道理,把阳明思想传播导向了务实的一面,这是对王学的深化和升华。

胡直35岁时才中进士,曾领湖北道,任过四川参议、湖广督学、广西参政、广东、福建按察使等职,一直信奉王学。他写了《困学记》记述了自己为官前、后为学和思想演变的过程。年轻时,曾向罗洪先学“主静无欲”之教,觉得有收获,又学禅悟道,发表过“理在心,不在天地万物”和“心造天地万物”的论述,把心学派的观点推到了极至,被史学家们认为是宋明心学派最露骨的主观唯心主义观点。中进士从政后,思想观点有了变化,不主张一味强调内用工夫而完全否定“外物”,把注意力转向日用事功。在《困学记》中他记道,为官后交友多了,见识广了,认识也更全面。认为当初罗洪先说的“所贵足目俱到”很有道理,自己原先存在“目长足短之弊”(《明儒学案》二十二)。文中所指的“足”,就是“践履笃行”,“足目俱到”就是既要重知又要重行。胡直经多年的思考探索,对王学的理解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多而逐步加深,最终转向务实践行。他思想变化的过程,是江右王门中部分弟子的缩影。

提倡塑造“仁体”的罗洪先

吉水的罗洪先(1504—1564),中了状元后任过翰林院修撰、经筵官等职,只几年工夫,上书言事得罪了皇帝,便落职回乡,常与庐陵的王门弟子切磋理学。他没有机会在王阳明在世时拜师求学,便接受阳明大弟子钱德洪的意见,明确宣称自己是王门中人,算是私淑弟子。他开始比较赞同聂豹的“归寂主静”说,可是到了50岁时,绝意仕途的他思想有了新的发展。他在《寄尹道舆》的信中说:“近来见得吾之一身当以天下为任,不论出与处,莫不皆然。真以天下为任者,即分毫躲闪不得,亦分毫牵系不得。……阳明公万物一体之论亦是此胚胎。此方是天地同流,此方是天地立心,生民立命,此方是天下皆吾度内,此方是仁体。孔门开口教人从此立根脚。《西铭》一篇,稍尽此体段”(《念庵文集》卷三)。信中提到的《西铭》,是南宋张载所作,提出了“民胞物与”的伦理观,就是说爱一切人如爱同胞手足一样,并进一步扩大到视天下无一物非我。罗洪先在信中明确地表示,“以天下为己任”和“民胞物与”的胸怀工夫,称之为“仁体”。必须磨练心性,具有这种“仁体”,就能与天地同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就能“是天下皆吾度内”。罗洪先把王阳明后期所提倡“致良知”思想,提高到了“以天下为己任”的高度,使王学达到了新的境界。

王阳明的庐陵弟子们,坚定地信守师说,纠正王门出现的流弊,维护了王学的正统性和纯洁性,在学术史上传为佳话。但是,他们并非固步自封,而是在师说的总体原则指导下,就一些具体论点进行探讨研究,提出自己的见解,在理论上进一步丰富和完善王学思想体系,正如黄宗羲所说的那样:“皆能推原阳明未尽之意”,这种进取的精神难能可贵。

责任编辑:王志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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